昨夜听闻消息,他毫不犹豫派出两百悍卒,誓要抹除张巨蟒的家人。
在他看来,彻底逼反此獠,将母皇拉下马,他就能凭借旧唐拥趸,君临天下!
可韦爱妃大惊失色,劈头痛骂。
“愚不可及!”
“咱们想要登顶,只能靠皇子的身份安稳交接龙椅,如果张巨蟒搅得天下重新洗牌,皇位哪里轮得着你?”
经过爱妃深入的剖析利弊,李显醍醐灌顶。
一边派人将悍卒喊回来,一边派出第二批两百人前去保护。
谁料昨晚太过血腥,几千人杀红了眼,敌我不分。
就如此。
他整整丧失四百人!
那可都是耗费数年,精心培养的悍卒啊!
实在是心痛至极!
望着对方铁青的脸色,太平没再追问。
“苍天啊,为何有如此无耻的臣子?”
咆哮声打破了沉闷压抑的气氛。
著名愤青陈子昂挥舞着双臂,高呼:
“张巨蟒,陛下待你如亲子,你怎么做得出来啊?”
话音顺着风飘荡,巍巍宫阙,益增了渺远的凄凉。
“住口!”狄仁杰勃然大怒,厉喝道:
“公然传播恐怖谣言,你可知何罪?”
诸多大臣神情黯然。
他们也希望这是谣言。
可陛下连夜布置的种种措施,无不在佐证那个推测,张巨蟒意图谋反。
场中陈子昂状若惘闻,直抒胸臆:
“圣人为成就帝业,用酷吏,慑群臣,屠戮李唐宗室,她远远称不上仁君!”
群臣目露骇然。
在皇城说如此直露、且大逆不道的话,这二愣子活得不耐烦了?
陈子昂顿了顿,话锋突转:
“圣人执掌权柄十余载,薄赋敛、省力役、重用寒门,使百姓安居,江山太平!”
“我没经历过贞观治世,但眼下这世道,比贞观更好!”
不数满头银霜的老臣为之动容。
武周朝堂混乱,上层权力倾轧,但这一切跟普通百姓没什么关系。
百姓生活水平越来越高,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天下承平四方称臣,大周未失德于子民,张巨蟒为了野心,不顾百姓死活,那他就是中原大地的罪人!”
“我陈伯玉一介书生,敢提三尺青锋护卫苍生,死又何妨?只求死得其所!”
陈子昂情绪高昂,声音嘶哑。
不少初入仕途的臣子被这番话感染,眼眶不禁泛红。
人一定要有风骨,为了苍生社稷,拼了性命都要斩杀张巨蟒!
而那些老臣神色颓然。
如果此獠一心造反,谁有能力阻止?
仅仅一个猜测,昨夜就开始了杀戮,满城血腥,完全是乱世的预兆。
这不正体现张巨蟒的可怕之处么?
仿佛随意打个喷嚏,就能掀起一场地震!
他曾覆灭草原帝国,长城以内不必再经受北方异族的侵掠。
他曾将天下第一门阀屠戮殆尽,无数世家在屠刀下丧命。
他也曾逼得吐蕃赞普跪地乞降,为中原开疆扩土。
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神都城纵横交错的水泥路、普通茶馆桌上的书本纸张、再低微的官员都能配备一匹来自草原的骏马……
这就是张巨蟒,对其再厌恶,也无法否认此獠的伟大功绩。
后世史书有关大周的记载,张巨蟒的篇幅至少会占六成!
千古唯一的女帝占三成。
几千万百姓,数不清的英雄事迹,文人墨客,宰相王公,仅仅占这剩下一成。
这毫不夸张!
一个人有多强,那他造成的影响就会有多恐怖。
这就是满朝文武恐惧的根源。
此獠是那种无法用言语描绘的强大,像一头地狱里走出来的嗜血恶魔!
就算齐心协力将其诛杀,可回过头看看人间,满目疮痍。
就在群臣思绪万千的时候。
“上朝!”
内侍尖锐的公鸭嗓传遍御道。
……
庄严肃穆的朝殿。
群臣站定之后,目光毫不忌讳的望向御座,意图窥探出神皇的心思。
遭遇背叛,陛下该有多悲痛欲绝?
御座上的武则天,表情却出奇的淡定从容。
太平却看出母皇眉宇的憔悴疲惫,想来一夜没睡。
待会究竟要宣布什么噩耗?
她悄悄看向殿阶,上官婉儿微不可察的摇头,示意也不清楚。
“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御座上传来清冷的声音。
群臣摒气凝神,甚至都不敢呼吸,气氛紧张到凝结。
武则天环顾四周,沉默了半晌,不疾不徐道:
“吐蕃势力渗透到了神皇司、羽林军,洛水军营,朕派禁军连夜清剿,已经将吐蕃谍子悉数诛杀,亦洗清了几位爱卿身上的冤屈。”
话音落下,满殿鸦雀无声。
一丝声音都没有,宛若阴森的无人绝域。
群臣目露震撼,大脑直接陷入宕机状态。
吐蕃?
还能不能编得再离奇一点?
那些措施,就为了针对几个谍子?
何况统领万邦的大周帝国,最严密的中枢地带会被敌国渗透?
这种话简直荒谬,连三岁稚童听了都会哄堂大笑。
文武官员,没一个人发笑。
但朝殿的气氛,却刹那间舒缓下来。
好似刽子手将要行刑时,那一声刀下留人。
又像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却掉落在半山腰的树枝上。
万幸!
虚惊一场!
这场关乎社稷存亡的危机解除了!
群臣长松一口气。
他们不知道张巨蟒做过什么,但陛下这一席话,释放出一个信息。
此獠没有谋反,甚至压根连反心都不存在。
不然陛下为何要胡诌个谎言揭过此事?
要知道,张巨蟒造反,第一个恐惧的就是陛下。
而陛下在朝会此獠打掩护,显而易见,跟谋反无关。
太平唇瓣绽放笑颜,跟上官婉儿相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底的喜悦。
他这样完美无瑕的男人,怎么会让天下陷入震荡,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
殿前的李显略略垂头,遮掩住眼中的笑意。
幸亏你没造反,不然本王饶你不得,哼!
狄仁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暗想:
“中山王应该是手刃了朱老二。”
殿中慢慢想起了嘈杂的议论声,群臣交头接耳。
“崔相,这场戏很精彩。”武三思目不斜视,低声讥讽。
崔玄暐脸色难看至极,他死死攥住拳头,竭力控制心中的暴怒。
怎么可能?!
张巨蟒,你为什么不造反?
明明有能力颠覆江山,成全野心,却选择做一个懦夫!
可耻!
“竹篮打水一场空啊。”武三思自言自语呵笑。
幸亏昨晚行动及时,要不然真让门阀望族得逞了。
要是张府被灭,张巨蟒这狗东西就真的没人性了。
他饶有兴致的转头,扫视世家大臣的表情。
每个人都离奇的愤恨,气得七窍生烟,仿佛全家暴毙一样。
想做渔翁?
你们也配?
“肃静。”
这时,御座上传来声音。
武则天面无表情,淡淡道:
“朕昨夜太过暴怒,以至于失去理智,吐蕃碟子的事,不能完全归咎于神皇司的失职。”
“特此,遣散神皇司的旨意作废。”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群臣十分震惊。
他们之所以会误以为张巨蟒谋反,就是神皇司的突然解散。
神皇司可谓是此獠的私人部门,相当于风向标。
虽说张巨蟒没有谋反,但陛下你现在还不明白尾大不掉的道理?
昨夜,神皇司绿袍公然逃窜出城,竟然还跟金吾卫火拼。
相当于叛变!
这群绿袍只效忠张巨蟒,连部门初设的宗旨都忘了。
眼里没有陛下,只有司长。
如果这种危险的部门还能存在,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你是昏庸,还是被张巨蟒偷偷下了蛊?
狄仁杰出列,态度很强硬:
“陛下,这个决定有待商榷。”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质疑皇帝!
发生这样的事,还不要剪除中山王的羽翼,防患于未然么?
一味的无底线放纵,只会让神皇司更加嚣张跋扈,进而野心极大膨胀。
到时候这群绿袍会不会给他们崇拜的司长黄袍加身?
武则天审视着他,平静道:
“朕意已决。”
狄仁杰急声道:“可……”
“退下!”武则天冷着脸,截住他的话头。
狄仁杰沉默半晌,缓缓退回班列位置。
他飞快瞄了一眼御座,又觉得不对劲。
以陛下猜疑心之重,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难道陛下在暗中谋划什么?
狄仁杰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宁可错杀不放过,先制造假象,等中山王回京,立刻杀了?
他很快排除这种可能性。
除非中山王真的谋反,陛下才会狠下心动手。
两人之间是什么复杂的关系呢?
就像一个大家族,夫人一言九鼎,对家族有生杀予夺大权。
而老爷权柄凌驾于族人之上,一方面要清除家族内部的蛀虫,替夫人处理脏事,另一方面又要帮助家族做大做强。
老爷既辛苦,又背负滔天骂名,但他毫无怨言。
而夫人呢?她得到所有赞誉和声望,但偶尔又忌惮老爷,生怕对方夺权。
可除掉老爷,家族可能走向没落,也找不到替代人选,别人的能力甚至连他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更何况,从私人感情方面,夫人也舍不得动老爷。
那局面怎么办?
“无解!”
狄仁杰喃喃自语。
纵观史册,论权谋手腕,无人能出陛下其右。
她究竟会以什么手段破局?
君臣博弈,那可是最脆弱的均衡。
不止狄仁杰,满殿官员都在胡思乱想。
反正谁都不信陛下会突然昏庸,连最基本的紧攥皇权都忘了。
不管怎样,经历昨夜风波,张巨蟒的存在对皇权是一种极大的威胁。
此獠也许会忠诚一辈子,就算做尽一切罪恶之事,始终不会跨出那一步。
但万一念头突起呢?
那就换了人间!
御座上的武则天将群臣表情尽收眼底,她目光古井无波道:
“传朕旨意,勒令中山王回京,麾下兵马由魏元忠接替,继续扫荡蜀中叛贼。”
满殿依旧沉寂,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掀起波澜。
很拙劣的伎俩。
暂时拿掉兵权,让张巨蟒远离战事,慢慢瓦解此獠在军队至高无上的威望。
有用么?
基本没啥大用,张巨蟒能力摆在那里。
此獠随便拉起面黄肌瘦的乞丐队伍,稍加训练,再打几仗,恐怕又是一支不可匹敌的精锐。
“尽快平息舆论,朕不希望还有人散播谣言。”
武则天俯瞰全场,声音带着不可置疑。
闻言,群臣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他们害怕看到此獠造反,又迫切希望此獠死。
这就定下基调了,看来陛下不会处罚张巨蟒了。
就在群臣以为即将退朝时。
重头戏突然降临。
超级超级震撼的消息!
武则天眯了眯眸,轻描淡写的说:
“朕觉得,储君之位空虚毕竟不是长久之事,尔等怎么看?”
轰!
轰轰——
犹如平底起惊雷,每个人的全身血液都吓得几乎凝固。
瞠目结舌!
目瞪口呆!
惊恐骇然!
太子。
终于正式立太子了!
群臣震怖,内心像是发生了十八级大地震一样!
李显浑身难以抑制的颤抖。
来了,终于来了!
没想到竟然是今天。
太平娇躯僵硬,竭力平复紧张的情绪。
武三思嗓子干哑,大口喘着粗气,眼底迸出隐隐期待又抗拒的目光。
这个节骨眼,自己大概最没希望。
唰唰唰!
群臣心有灵犀,目光齐齐投向庐陵王。
毫无疑问,庐陵王将入主东宫,他不会面临什么强大的竞争对手。
李显控制微表情,试图装作平静。
可眼底仍旧有一丝窃喜。
众望所归!
这就是天命!
武则天瞥了他一眼,又看着太平,随后收回目光,朗声道:
“昭告天下……”
说着停顿住。
群臣发现自己心跳都跟着停止跳动了。
过了很久。
久到李显都快崩溃了。
武则天面无表情,缓缓道:
“授武三思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所司具礼,以时册命,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静!
鸦雀无声!
朝殿宛若阴森的墓窖,上千个官员,如上千具僵硬的尸体。
听到这话的瞬间,所有人都呆立震撼,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武三思入主东宫?
有亲儿子,竟然传位给侄子?
世间真有这般荒谬的事?
殿前的武三思几乎瘫软在地,他刺激到没有任何情绪。
我的?
储君位置竟然是我的?
日日夜夜盼望的东西,得来这般简单?
太平瞬间如遭雷击,死死盯着母皇。
而李显崔器绝望地站在原地,顿觉天旋地转。
他面色发白,简直难以置信,他颤抖着嘴唇,嘶声咆哮道:
“自古帝王家庙未见有祀先姑者!”
仿佛乌鸦啼鸣的声音殿柱间回荡。
群臣沉默,他们很能理解庐陵王因何失态。
太子之位,虽不局限于儿子,但毕竟一个“子”字。
在所有人心里,武三思只是用来制衡李唐的工具,做太子就是痴人说梦。
没想到,事情真的发生了……
武则天神情漠然,无情的重复一遍:
“梁王庶绩惟允,朝野具瞻,宜乘鼎业,允膺守器。”
“昭告天下,册封太子。”
话音落下。
“好,好,好啊!”李显情绪直接失控,他笑得脸庞都狰狞扭曲了,一字一句道:
“母皇英明!”
殿前的狄仁杰经过开始的愤怒,随后变得淡然。
这一手安排,他看得透彻。
为了在政治上削弱中山王,竟然立武三思为太子。
既然武三思斗不过中山王,那就给他加个名分。
太子!
拥有东宫,东宫的官员配置完全仿照朝廷的制度,还能拥有一支类似于皇帝禁军的私人卫队。
有了太子的地位,能不能压住中山王?
还不能,那就建立一个类似神皇司的特务部门。
他有种预感,事情走势绝对会是这样。
陛下甚至还会赐予武三思更多的权力。
可狄仁杰始终觉得太过儿戏。
武三思跟中山王,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别说只是太子,说句大不逆的话,就算做皇帝,也要被中山王玩死啊。
沉寂的朝殿,只听“噗通”一声。
武三思虔诚的匍匐在地,颤颤巍巍道:
“多……多谢陛下隆恩。”
群臣一阵恶寒,激动到连话都不会说了。
武则天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旋即风轻云淡道:
“择吉日举行册封大典。”
狄仁杰一直在观察陛下的神色,他隐隐明白了陛下的谋划。
摆在台前的,绝不是她心中真正想立的储君。
储君被刻意隐藏起来了,不是庐陵王,就是远在岭南的相王,太平殿下也有可能性。
总之最后没武三思的份,他只是靶子。
昨晚门阀望族打得什么主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同样,陛下希望武三思竭力全力,把中山王打落凡尘。
最好的形势就是两败俱伤。
那真正的储君就彻底没了阻碍,平稳接过大宝。
武则天手指轻叩扶手,面沉如水。
她看过密信,知道武家悍卒才是导火索,更猜到子唯回京一定会想杀武三思,两人之间不共戴天。
这一点恰好能利用。
给予武三思绝对权力,能镇压子唯么?
她心里其实也没底……
但无论如何,于她而言,有利无弊。
假如子唯真强势得一塌糊涂,那她驾崩的时候,把子唯一起带走就行了。
寝殿。
一阵清凉的风顺着窗户灌了进来,殿中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太平的目光逐渐朦胧起来,她抓着白绫,把头慢慢钻进去,毫不犹豫地把双脚用力一蹬。
“砰!”
锦墩一声倒下,丰腴的身子便摇摇晃晃地悬在了空中。
“殿下?”
寝殿外侍立的宫娥听到声响,小声地询问了一句。
周遭异常安静。
宫娥格外敏感,她是陛下安插进来的眼线,时刻盯紧殿下的一举一动。
“殿下,需要婢子做些什么?”
容貌姣好的宫娥叩了叩门,恭敬地问。
还是没有声音。
宫娥有些担心,便轻轻推开门。
一瞬间,她如遭雷击,身体僵硬如铁。
“殿下!!”
宫娥发疯似得跑到悬梁下,抱住殿下臀部,将其放了下来。
“咳咳……”太平不停咳嗽,白皙的脖颈已是通红一片,她坐在地毯上疯狂挣扎,“你滚开!”
“来人,快来人!”
宫娥死死捆住太平,扯开喉咙大喊。
殿下要是死了,她这个奴婢绝对死无葬身之地,连带九族都要悉数诛灭。
所以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阻止。
须臾,几个内侍闻声赶至,见到白绫便吓得肝胆欲裂。
宫娥看向他们,悄悄使了一个眼色。
几人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神情仓惶地跑出去。
“求你了,本宫要自缢。”太平面露哀求之色。
宫娥不为所动,冒着大不敬之罪,将帝国公主控制住。
“贱婢!”太平抽出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雷霆震怒道:
“再不滚开,本宫一定杖毙你!”
宫娥垮着脸,闷声道:
“殿下,你就算杀了婢子,婢子也不敢放开手。”
太平盯了她几秒,唇角绽放一抹笑颜,嘻嘻笑道:
“上吊好玩,我还要上吊,我还要上吊。”
宫娥神色黯然,看到殿下这幅模样,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那可是雍容华贵的帝国公主,天下女子羡艳的对象,无数女人在梦中都幻想着能替代殿下。
如今却是一个悬梁自尽的疯子。
一刻钟后。
脚步声急促嘈杂,宫廷内侍簇拥着陛下快步了进来。
武则天鬓发散乱,额头沁出汗水,一进寝殿,就直直盯着悬梁上被风吹动的白绫。
这一刹那,不啻于被天雷击中,有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感。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气氛犹如阴森的墓窖,随行内侍宫娥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很久,武则天敛去悲痛的情绪,哑声问:
“她为什么想不开?”
宫娥战战兢兢,如实回答:
“启禀陛下,奴婢不知,奴婢要是再晚一会……”
她后面的话语不敢付诸于口,但殿内众人都很清楚。
每个人表情都是惊悚震怖,似乎很难接受眼前这一幕。
“你们出去。”
武则天挥手屏退左右。
当大殿只剩母女二人,武则天终于克制不了自己,红着眼哽咽道:
“令月,你一死了之,留着朕独自咀嚼无边的落寞与哀伤。”
“你是朕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啊,你为何不想想朕?”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着一丝哭腔。
神州大地最有权势的女人,此刻说不出的哀婉凄凉。
她是帝王,也是母亲。
差点跟最受宠爱的孩子阴阳两隔,她如何能不悲痛?
“怀胎”两个字眼,仿佛擂鼓在太平耳边敲击,提醒她要时刻保持清明。
她面无表情,木讷的说:
“我好累,我不想活了。”
武则天仰起头,深呼吸一口气,自嘲一笑:
“李令月,你还在耿耿于怀,你还在仇恨朕?”
说完一双凌厉的凤目凛凛地盯着她。
太平置若罔闻,装作一副茫然模样。
这个孩子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始终难以置信。
但胸脯胀痛,呕吐,桃花癸水没来等症状,清晰明白告诉她。
怀孕了!
第一次,她用了宫廷避孕措施。
第二次,几乎所有的腌臜物都在脸上,没想到竟然真的怀上了。
她的父亲是李唐皇帝。
她眼前的母亲是大周女帝。
她的男人,在不久的将来,极有可能主宰天下。
她未出世的孩子,或许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她李令月,才是受到天道眷顾的女人。
所以她必须冷静,一步都不能出差错。
有了孩子,她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跟朕说话!”
见其沉默,武则天冷着脸咆哮一声。
太平蜷缩着身子,委屈地说:
“我不要待在神都,所有人都笑我是疯子,我要去封地。”
武则天眯着眼,寒声道:
“李令月,你在拿性命要挟朕?”
“这就是你的目的,堂堂公主跑去封地,栖栖遑遑如丧家之犬!”
“你的企盼就是一种奢望,一种既可笑又可怜的幻想!”
她心中不知何等愤怒,声音越来越凄厉,像是能撕破一切。
太平唯唯诺诺,“医师说我需要散心,调养身子,也许才能好转。”
武则天目中怒火几乎要烧出眼眶,她噬人一般的凶狠目光落在太平的脸上:
“你再说一句,朕将你废黜流放,朕让你死在荒郊野岭!”
“好耶~”太平拍了拍手,“反正只要不待在神都,我都开心呢。”
武则天神色盛满了怒意和憎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她真的能忍心赐死这个女儿?
当听到太平自尽,那一刻陷入绝望的感受,无法欺骗。
“呵……”武则天转过身去,情绪归于平静,冷笑一声:
“朕跟你相看两相厌,趁早滚远点也好。”
“不过有个前提条件,你封地蒲州的赋税账目,以后蒲州的户税田租,地税盐利,全数上缴朝廷。”
“神都外的邙山有座避暑宫殿,你就给朕死到那里去,躲在里面装疯装癫,有本事装一辈子。”
“还有,朕会安插耳目,对你实行全天候的监控。”
“一旦你有离开宫殿的迹象,那就别怪朕无情!”
而后转身,居高临下俯视着太平,冷冷道:
“最后一次,以后想自尽,朕赐予你白绫。”说完愤怒离去。
太平眼底的窃喜之色一闪而逝,她注视着母皇的背影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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