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吧,我也没什么权利留你在这儿受审,现在给你做的笔录到了那边都得重新问一遍,大概率也用不上……不过,我这人好奇心很重,有些事实在很奇怪,所以就当瞎聊天,想问问你。”杨见挠挠头,站起身坐到审讯桌上,给自己也点上一根烟。
“……”沈重在烟雾中瞅着杨见,没有说话。
“我知道人在走投无路时总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但根据资料来看,你做事向来有计划有目的,会给自己留足后路,会判断事情的走向……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放着璧山地势复杂的城隍山不躲,而是跑来江津郊外,出现在一群高中生的游戏中,还在根本没有任何威胁的情况下,对着一个小女生开枪?”杨见吐出一口烟,凝视着沈重。
听完杨见的话,沈重的反应很奇怪。
他先是紧皱眉毛,仿佛第一次听说这回事。
随后又舒展眉毛往上一挑,仿佛彻底理解了这回事。
这些表情都被杨见看在眼里。
杨见的脑中开始慢慢织起一张逻辑网。
“警察同志,我还是那个想法,我认为根本不用浪费时间审讯我,我犯的罪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件两件的。”沈重掐灭烟蒂,将它小心的丢进了脚下的垃圾桶,继续说着根本没有透露任何信息的话。
“你不想说也正常,所以你听听我猜的,你听完了再想想,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就当是还我这根烟的人情?”杨见站起身,在审讯室中走来走去,没等沈重回复便开口,“我认为,谨慎如你,在抢劫完金店后,必然不会逃出璧山城,肯定是在城隍山早早就建好了藏身地……但谁曾想,当你回到藏身地后,你发现了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早就在那里等你,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将‘某件事’嫁祸到你的头上……我知道你有一个儿子,目前被欺负到不敢去学校,而对方肯定也是从这方面下手,向你承诺会给你儿子优厚的条件……你已经犯下这么多案,当然也不怕多背这一件,大概是为了儿子,你答应下来,乖乖成对方的替罪羊,当然你们具体的交涉情况我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被打晕扔进坑里,看来这其中……”
“警察同志,我想问问,那女孩死了吗?”沈重忽然打断杨见,盯着老三发问。
老三很机灵。
但怪就怪在他太机灵。
反应太快,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你自己开的枪还不知道?你打她腿……”
老三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捂住嘴。
杨见回头瞪一眼老三,有气撒不出,双眼一闭,抬头向着天花板吐出一大口气。
得。
就差一点。
“警察同志,”沈重满脸笑容,随后又是一脸无辜的耸耸肩,“从刚才起,我突然听不懂中文了,完全,就完全搞不懂你在说什么……警察同志,火是我放的,金店的保安是我杀的,高中女生也是被我伤害的,我这个人吧,十恶不赦,恶贯满盈,罄竹难书,我建议你们现在就把我击毙……”
杨见没理喋喋不休仿佛赢得比赛般兴奋的沈重,拍拍沮丧的老三,算是安慰,接着动身,快步往审讯室外走。
路过沈重时,沈重抬头看着杨见,意味深长的开口:“警察同志,你很聪明,但面对更强大的力量,聪明没有任何用……我们不过都是巨网中最边缘的存在,有一只你看不见的大蜘蛛,正在疯狂吐着白丝……哈哈哈哈哈哈。”
不理沈重那胜者般的狂笑,杨见带着老三走出审讯室。
“头儿……”
“没事,就算他承认有人指使,出审讯室后让他得知那女孩没有死,随时可能翻供……怪只怪这幕后黑手太聪明,算计好了一切,好像什么都事先知道一样,操他妈的!”
杨见狠狠一脚踢翻走廊的垃圾桶。
啧啧啧,果然是悍匪啊。
能让杨头生气到这个份上。
二楼看热闹和路过的警察们纷纷侧目。
“三儿,”杨见调整好呼吸,回头看向老三,“反正最近没什么其他事儿,这案子我们继续跟进……从现在起,我要试试逆向推理,先大胆假设有那么一个幕后黑手,所以今晚出现在那场游戏中的所有人,我们都秘密调查一下……总而言之,先找到那幕后黑手的目的,验证过程,最后再去逮那王八蛋……”
“那……我们现在手里的案子。”
“虽然我的猜测没有任何根据,但我总觉得这两个案子有密切关联……而且,它们始终都围绕着一个人。”
杨见没再说话,扶着窗台栏杆,看着漆黑的夜空。
袁安啊袁安。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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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你能告诉我,他到底是谁吗?”
接待室那怪老头此时出现在言星河家里的院子中,身上破烂的衣服已经换成精致的英式西装,斑白硬朗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挺胸抬头精气神十足宛如一位英国绅士,跟接待室那副模样判若两人。
他和言星河都做好了笔录,但却没有去医院,早早回了家。
“唐叔,唯独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言星河站在地下室外,拉着地下室门把手,“我知道整件事你都无法理解,但我希望你相信我,我和他正在做‘正确’的事。”
“少爷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但我害怕少爷因为年少而被人欺骗……”唐叔罕见的有些固执,第一次对言星河做的事提出质疑。
“哈哈哈哈,唐叔,以前你可从来不会拿年纪说事,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不相信他。”
“但你相信我。”
“是。”
“而我相信他。”
“明白。”
“去准备点酸辣面吧,要两碗,饿死了。”
“好。”
正义凛然的唐叔心里还是有结,他到现在也无法接受那小女孩在自己面前身受重伤。
但眼看平时充满智慧的少爷已经诚恳的向自己表达了两次“相信”,唐叔也不再多说什么,默然退下。
言星河看着唐叔落寞的背影,叹口气。
虽然计划是事先定好的,但事情真的发生了,在现场的他也有些接受不了。
真的值得吗?
真的要做到这个份上吗?
真的要对自己,这么狠吗?
言星河打开地下室的门,看见了老迈的袁安。
此时的他头发已经有些花白,好像瞬间又老了几岁,正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工作桌上的一个方形黑盒子。
满脸是泪。
“哟?回来啦?”老袁安抬头,看见了言星河,抽出旁边的纸巾,擦拭脸上的泪水。
“嗯。”言星河点点头,咬着牙,表情纠结。
“哦?你说这个啊?”老袁安指指自己脸上完全止不住的泪,笑道。
“哈哈哈,我没想到,这臭小鬼,受到的打击比我想象的还大,能伤心到这个地步。”
“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呜呜……”
老袁安大笑着。
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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