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人道吗?”坐在长桌最左侧的尉官也笑了起来,“我就是坐那种马车来的帕拉图。”
见尉官开口,博伊尔仔仔细细将对方端详了一番。
可是很遗憾,尽管在兰科博伊尔看来,面前的年轻尉官确实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但他还是很难将对方与情报中的“狼之血”联系在一起。
“你陷入了逻辑谬误,蒙塔涅上尉,”博伊尔定心凝神,笑着回应,“您等于是在说,因为您遭遇了不人道的待遇,所以不人道的待遇变得人道了,这相当于也否认了您所遭受的不人道待遇。”
“我的逻辑只有一条,”尉官从容不迫地说,“。”
“那就没问题了,咱们扯平了,我撤回抗议,”博伊尔欢畅地回答。
下一刻,他却又向尉官深深低下头,恳切地说,“但是不管怎么样,还请您允许我为您所遭遇过的不人道待遇致歉。我希望您能知晓,并不是所有联省军官都赞同用那种方式对待你们。为此,我给您带来了一份见面礼,就在我随身的……”
“是这个吗?”尉官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打开盖子,正对着博伊尔,放在桌上。
一枚朴素的印章戒指静静躺在盒内。
同样的戒指,博伊尔有,盖萨有,斯库尔、马加什也有,唯独尉官一直没有。
“没错,伟大同盟之戒,”博伊尔点头,“您的,还有巴德中尉的,安德烈亚切里尼中尉的。”
尉官轻轻扣上盒盖:“这本来就是我们的。”
“物归原主,”博伊尔欣然同意,“再好不过。”
“‘物归原主’也叫送礼?”光头校官讥讽地问,“联省人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
不等博伊尔回答,坐在光头校官身旁的高瘦校官轻咳了一声,叫停了无意义地攻击,“兰科博伊尔少校,既然你说自己肩负谈判之责,那就阐明你的来意吧。”
高瘦校官眼窝深陷,气质文雅,神情中带着三分诗人的阴郁。
博伊尔心想:“毫无疑问,这个是斯库尔梅克伦,‘思虑深沉、辩才卓绝’,‘善于规划,然临机处置之能欠佳’。”
“首先,科尼利斯将军委托我向诸位道贺,”博伊尔清了清嗓子,容光焕发地说,“诸位打了一场了不起的胜仗,科尼利斯将军说,哪怕身为敌人,他也要为诸位鼓掌。河谷村之战,将会永载联盟史册。”
“免了,”光头校官皮笑肉不笑,脸上的伤疤看起来更加可怖,“我可不认为被你们写进战史是什么好事。詹森科尼利斯都混上将星了?该不会是搞政变的奖赏吧?不容易,真不容易。”
“是没有自己给自己晋升容易,”博伊尔嘴角挂着轻浅的笑意。
光头校官皱起了眉头。
坐在长桌最右端,一直没说话黑发校官温和地笑了笑,终于开腔。
他的嗓音很磁性,令人如沐春风:“我们已经收到了科尼利斯本部长的祝贺,博伊尔少校,你还有什么来意,一并说明吧。”
黑发校官比另外两位校官都更年轻,身材匀称,举止优雅,校官制服熨烫得非常笔挺平整,乌黑浓密的头发与胡须也得到了很精心的保养。
“想必,您就是马加什科尔温中校,”兰科博伊尔颔首致意。
黑发校官点了下头。
兰科博伊尔彬彬有礼地说:“您在诸王堡的朋友托我向您转达问候。”
黑发校官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省省吧,少校,说明你的来意。”
博伊尔收回视线,看向坐在中间的两位上校,“除了道贺之外,科尼利斯将军派我来,还有一件大事和一件小事。”
盖萨和斯库尔交换了一下眼神,斯库尔平淡地说,“先谈大事。”
博伊尔清了清嗓子,“鉴于贵方与我方手中都持有相当数量的‘忠于对方的军官’,科尼利斯将军建议我们进行一次合理交换。”
“什么忠于对方的军官,不就是俘虏吗?”盖萨哂笑,“俘虏我们手上有的是,可你们能拿什么人来和我们换?”
“诸王堡有很多合适的人选,”博伊尔微笑环视三位校官,“譬如原铁峰郡驻屯官,罗纳德少校,以及他的部下们。”
而后,博伊尔又将目光投向在他刚提到“忠于对方的军官”时,就皱紧眉头的温特斯蒙塔涅。
“又譬如,”博伊尔脸上的笑意更浓,“一些维内塔籍贯的帕拉图尉官们。”
盖萨和斯库尔又交换了一番目光,这一次,用的时间比上次长。
“您可能会认为,只要攻破诸王堡,不用交换也能救回俘虏,”博伊尔适时地开口,“所以我有必要提醒诸位,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原本被关押在诸王堡的俘虏,已经坐上了前往山前地的船。”
斯库尔上校不置可否,“大事说完了,说小事吧。”
“小事很简单,但也很重要,”博伊尔郑重地说,“博德盖茨上校的家属希望能接回上校的遗体,让博德上校能回到家族墓地长眠。”
叛军军官们再次无声交谈,这一次,他们很快给出明确答复。
“博德上校已经安葬在枫石城大教堂,暂时不便移柩,”盖萨同样郑重地回答,“请上校的家属放心,枫石城修道院的修士们每天都在为上校的灵魂祈祷。如果一定要上校归葬家族墓地……也请等到尘埃落地之后罢。”
“遗属们已经想到了这种情况,”博伊尔点了下头,又开口,“如果暂时不便移柩,她们希望能来到枫石城,亲自祭奠博德上校。”
这一次,不单是盖萨阿多尼斯和温特斯蒙塔涅,连一直保持着风度的马加什科尔温也皱紧了眉头。
“我得承认,即使我用最恶毒的想法揣测过你们,”盖萨厌恶地啐了一口,“也没想到你们会卑劣到这种程度。”
“请您明示,”博伊尔佯装不解。
“你们居然把博德上校的遗属也视作谈判筹码?”盖萨怒不可遏,“下一步是什么?把我们在诸王堡的亲属也都抓起来,当人质?”
“你怎么敢这样侮辱我们?盖萨阿多尼斯上校!”博伊尔也变了脸色,像是被激怒的刺猬,头发好像都竖了起来,他厉声喝道,“如果我不是被绑在这里,我现在就和你决斗!”
盖萨眯起了眼睛。
“在这件事情上,我不会向诸位撒谎,”博伊尔向着其他叛军军官弯了下腰,“格罗夫马格努斯的确有过搜捕诸位的亲朋好友充当人质的计划,而阻止‘毒蛇’的,正是詹森科尼利斯将军。”
斯库尔面无表情地看着少校表演。
博伊尔神情严肃,郑重其事地说:“科尼利斯将军全权委托我,以军人的荣誉,向诸位做出保证,诸位身在诸王堡以及大议事会实控区内的亲朋好友,不会受到任何威胁。诸位可以随时把你们的亲朋好友,接到新垦地,南方面军将会尽全力予以配合。”
博伊尔深吸一口气,动了一点真感情:“即使如今我们双方兵戎相见,我们也依然都是老元帅衣钵的继承者。我们确实做过很多有道德争议的决策,但是我们不会下作到用亲属要挟敌人。如果有人这么做了,我第一个向他拔剑――哪怕那个人是詹森科尼利斯。战场上的事,战场上解决,言尽于此!”
盖萨冷笑了一声,拍了拍桌子。
独眼尉官带着两名宪兵从外面走了进来,博伊尔的脑袋上又被套上了麻袋。
在黑暗中走了一小段路,博伊尔又回到了他的牢房。
只不过这一次,他手脚上的镣铐都被解开了。
兰科博伊尔活动着手脚,他知道,哪怕叛军明知自己在表演,他也在对方心中赢得了一点尊重。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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