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四个字稳住了众公差们的心,环形队伍开始后撤并尽量维持住了阵型。刚开始动时所有人心都吊到了半天高,生怕刺激着对方扑上来,等到发现山贼并没有应势前冲时,如释重负的吐气声几乎连成了片。
柳轻侯也自长出了一口气,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还好刚才的观察与判断没错,双方只是骤然偶遇,这帮子山贼的确是了无战心。
撤着撤着山林子里又有了响动,前方贼匪倏然如被棍子狠狠捅了一下的马蜂窝,撒丫子越过柳轻侯等人让出的山间直道向另一边兔窜而去,他们身后的林子中则又冲出一股数量更多的山贼哇哇怪叫着喊打喊杀。
后方山贼不仅数量更多,气势更盛,装备也更为精良,追击中不断有人弯弓搭箭劲射前方,惨叫声中转瞬间就倒下了十多人,人分明没死,却被后方掠过的山贼手起刀落干净利索的砍了脑袋,一腔腔血喷的到处都是。
天下承平多年,即便是那些久居城中的公差们又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一时间阵型立时就乱了,也不知有多少人两股战战,作为向导的山民已然软瘫在地,许明远的黑脸总算是白了一回,青白。
柳轻候则是彻底放松了,他在急速追击的山贼中看到了两张有些眼熟的面孔,他们是花果山的人不错,既然是花果山的人必定奉有严令不会攻击公差。
果不其然,第二拨山贼追着第一拨进了山道另一侧的林子,浑似硖石县等人不存在一般,等到追杀声去远,山道重又恢复了寂静,只留下淡淡的血腥气和十多具尸体而已。
众公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对视的眼神中直有恍如隔世之感,许明远青白着脸色疾声道:“回城,快回城!”
回城的速度很快,尽管如此途中却没有一个说要休息的,终于回到硖石县城时,公差们不约而同发出了欢呼声。
当晚柳轻侯要为许明远置酒压惊却为其所拒,第二天上午要找他说事时,他却说等江使君等人到了之后再谈,原来他昨晚就已谴了长随前往州衙通报山中遇匪之事。
“连跟我硖石县商量一下都不愿意,许员郎还真是一点儿旧情都不念哪”
从昨天到现在,柳轻侯也被许明远的态度搞烦了,闻听吉温此言后冷哼一声,“他肚子里装的什么药今天下午也该倒出来了,他若是做的过分,也就休怪我等无情”
吉温兴致大起,“县尊要动手?此人嗜色如命,从这一点上想要弄他不难”
柳轻侯看着跃跃欲试的吉温沉吟着点头道:“开始准备吧,这事仓促不来,时间上没有限制,但一旦真需要动手时定要一击必中”
吉温闻言嘿嘿一笑,“嗯,不急,我正好练练手艺”
柳轻侯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笑,简直冷的渗人。
时隔一天,此前会议众人除了平陆县令及县尉外又都齐聚一堂,只不过地点从陕州州衙换到了硖石县衙而已。
下午的会议从一开始就气氛凝重,许明远当众又将昨天的山中遇匪说了一遍,事情本身就险,再经他以渲染的语调说出来后真真是骇然惊悚,听得刺史江浩等人脸色急变。
说完遇匪之事后,许明远清咳两声续又言道:“三门山匪患严重至此,一方百姓所受荼毒之重可见一斑,匪患未除之前,断不能再放任何一个良善百姓入山”
柳轻侯一听这话可就急了,“许员郎有所不知,硖石县已经接到江淮都转运使的行文,命我等发徭役入山沿直道修筑供民夫休憩之所并预为屯粮,以为后续工程之先导,不放百姓入山此事可就做不得了,也必将导致整个后续工程为之迁延。延期之罪我一个小小的硖石县可担当不起”
“柳县令担当不起延期之罪,就担当的起百姓受杀戮之罪?昨日山中遇匪柳县令可也是亲眼目睹着的,山贼如此凶悍,无辜百姓如何入山?”
柳轻候真想说一句我敢担保,但纵然再昏头也知这话万万是说不得的,一言出口别人信不信且两说,万一信了更是后患无穷。
然则若是不说的话工程可就耽搁下了,更要命的是许明远这个有亲身经历加持的说法威力实在太大,这要拖到什么时候?裴师那里怎么交代?裴师又怎么向李三儿交代,皇帝办事可不喜欢听理由,纵然是听了,以后论功时功绩也会大为逊色。
拖住漕运工程进度,这就是他此来陕州硖石的目的?
“许员郎说的好,既然如此就请员外郎坐镇硖石清除匪患,也好还我硖石百姓一个地方安宁”
许明远闻言深深的看了柳轻侯一眼,两人脸上都没有半点笑容,隔空对视之间两人心里都明白,过往或真或假的交情到此刻已然一刀两断了。
“天下这许多州县,刑部主司岂能一一亲自操刀?某此来是奉李侍郎之命行督办之责,柳县令进士科状元的出身,岂会不知督办二字何意?”
这话中的火药味已经很明显了,柳轻侯扭头看向江浩,“三门匪患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断非一个小小的硖石县所能解决,只是许员郎既已下了督办令,还请江使君给个章程”
江浩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藏着捂着三门匪患终究还是爆了,这两人一个背靠刑部侍郎,一个背靠户部侍郎,一个要领民夫入山,一个坚决不许,却将他架在中间坐蜡,却让他怎么处?
“剿匪事大,草率不得”江浩口中边说边将目光看向别驾佟征,孰料佟征恰在此时移开目光看向了别处,“且容某思虑一晚明日再说”
江浩说完起身拂袖而去,他一走众人俱做鸟兽散。州衙各位大佬都到了硖石,当晚却连一个像样的饮宴都没安排,柳轻侯只在后宅与王昌龄对酌而已,对酌之中不断听到吉温派人来报。
先是州司马陈吉去了江浩宿处,随后是别驾佟征到了许明远宿处,最后报说的消息则是县尉杨净也去了许明远处。
“这还真是热闹啊”王昌龄举起酒樽邀饮道:“无花,三门山直道的事怕是要旷日持久了,三门山的匪可不好剿”
“你以为他真是要剿匪?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王昌龄早已不是当年的意气书生,“你是说……那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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