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津门城郊,西广开乱葬岗。
日头惨烈,从土壤里蒸出一股股烟气,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腐烂味儿。
泛黄的纸钱缠在野草根上,随风沙沙作响,新旧坟包错落,一眼望不到尽头。
陈酒披麻戴孝,坐在一个寒酸的新坟头前,低头磨着一柄刀。
“嗤啦~嗤啦~”
砺石和金属之间迸出刺耳又单调的噪音,乍一听仿佛某种古老的乐器。
陈酒抹了把汗津津的额头,拿起脚边的陶罐猛灌了两大口,然后往刀上洒出一泼水。
清水眨眼就成了浑浊的泥浆,顺着蛇鳞般的纹络成串滚落,砸出一个小洼坑。
“嗯?”
动作一顿。
泥水泛起涟漪,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从水洼中蜿蜒而出,铺开一片小字。
时间:民国二十年(公元1931年)
位置:津门,北纬39度,东经任务栏】
1.在津门开张一家武馆,并得到武行的承认。
2.制造一桩举国震惊的刺杀事件。
3.集齐肃慎之箭的部件:
玉骨箭头(0/1)
雄常箭杆(0/1)
雄库鲁箭羽(0/1)
肃慎之国在白山北,有树名雄常,先入伐帝,于此取之。
——《山海经·海外西经》
夏铸九牧之金鼎,周勒肃慎之楛矢,令德之事也。
——《文心雕龙·铭箴》
进度:无
已滞留时间:两年零四个月
陈酒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随便洒了一些水,把字迹冲得支离破碎。
穿越到这个世界两年多了,陈酒早已经对这种超越常识的神奇景象司空见惯。每当动起念头,这些独属于一人眼眸的小字就会以各种形式凭空浮现,不断提醒着陈酒,他只是一个彼方过客。
继续磨刀。
日头逐渐西斜,云层染上橘红色的时候,陈酒终于放下了石头。
刃口被打磨得雪亮,对着夕阳一照,淬出一抹森冷的光。
“成了。”
陈酒翻动手腕,长刀修狭如禾苗,裹挟着风声平挥而出,几片草叶应声而断。乱葬岗上的坟丘一座叠着一座,也不知斩了谁的坟头草。
……
“上等刀剑的品相,讲究‘三要’,筋要韧,骨要正,刃口要平滑锋利。你瞧为师手上这一柄,筋韧骨坚,刈草如平,虽然离名器尚有差距,却也算得上难得的好刀。”
“师父,这是苗刀吧?”
“你小子倒是识货。”
“原先听人提过,头一回见识真家伙。”
“觉得如何?”
“跋扈。”
“跋扈?”
“刀是九短之首,枪是九长之尊,苗刀兼顾了二者特点,横压十八般兵器,可不就是跋扈么?”
“这说法倒新鲜。那我再问你,既然是跋扈的兵器,为何有鞘?”
“……防尘?”
“是藏锋。人如刀剑,刀剑如人,习武之人天性凶烈,动辄破禁乱法,伤人性命,就更得在心里头埋上一个鞘,把锋芒毕露的性子藏进世俗人情的规矩里。”
“……”
“怎么,不信?”
“师父是老江湖,说的自然在理。我只有一句话想问:若是世道逼人,藏不住了呢?”
“那便拔刀,杀世道。”
……
“师父,好好睡,我替你拔刀去。”
陈酒朝墓碑行了一礼,扯掉身上的粗麻布,一层层裹住长刀,往肩头上一扛,迎着浓烈如血的夕霞向津门城行去。
东门里大街,登瀛阁。
今日是人宗武馆馆主云望的五十大寿,登瀛阁被重金包下,宴请宾朋。
离开宴尚有一刻,轿子和小汽车已经挤满了饭店门前的街道。
长衫马褂的守旧士绅,西装革履的洋派商人,甚至还有穿中山装的政要官员……门口迎宾的老管事满面红光。
“敬古斋,黄老板,贺!”
“秦得利洋行,刘经理,贺!”
“体育局,陈局长,贺!”
“夏虞武馆……”
唱名声一直传到街对面。对街是一片老墙,墙根下支着个小茶棚,茶客大多是脚行车行的苦工,对比鲜明。
摊主正打着瞌睡,身前突然压上一片阴影。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高瘦青年,剑眉,薄唇,眼目如星。
身上披一件粗布短打,额头上绑着白布,晦气又古怪。
“茶,一碗。”
陈酒端着粗瓷大碗,随便找了条长椅。
茶棚不大,五六张桌椅。摊主脑子活泛,存着留客的心思,请了个便宜的说书先生。
先生大约中年,泛着一抹穷酸气质,此刻正手捏折扇,唾沫横飞:
“……长板坡前救赵云,吓退曹操百万军,姓张名飞字翼德,万古流芳~莽撞人!”
这套贯口从北大关的福来轩唱到西马路的万有茶园,早就没了新意,说书先生嘴又笨拙,喝彩之声几无。
陈酒抿了口茶,向说书人勾了勾指头。
“客官,有事?”说书人上前。
陈酒开口说:“你这故事,不行。”
说书人眉眼一耷拉:
“《八扇屏》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经典,张飞张三爷也是家喻户晓的英雄豪杰,是人都爱听,敢问客人,怎么个不行法?”
“太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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