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每次看到有人穿着绿色的衣服就激动,特别是那些他没穿过的迷彩服。
他回头看眼客厅的那张单人床上,深绿色的铺盖,规整的有些发白,他眼角抖了好几下。
老九刚到部队时,没想过整齐的被褥是要盖在身上的,他还以为那是给随时准备上战场时用的。
所以,他一直都是把被子打成一个桶状态,自己每天立正式的钻进桶里睡觉。
就连想放个屁,老九都憋着,他怕把被型崩坏了。
刚摸到枪那会,老九浑身都抖,手指乱摸,感觉放哪里都不合适。
他脑子飞转,眼前都是子弹在飞,他还惦记家里的一盒子子弹壳呢。
他清楚地记得,那些子弹壳上的味道,一股子臭臭的锈味。
他还想把那些子弹壳拿到战场上去,让后来的人知道,胜利的号角声里也有他的身影。
老九望了菜市场里熙攘人群,他背起手溜达到客厅里的木椅上坐下,闻着屋里潮湿的味道,听着外面的热闹,又开始打呼了。
老九又端起枪,满身负荷猫着腰进了树林里,他左躲右闪的匍匐向前,耳边嗖嗖的飞着子弹声。
他的战友躲在了洞里,在等他带回来的水还有命令。
这是老九做了好多次的梦,他根本就没有上过战场,那会子他正好得病了,错过了上战场。
他也没有打过枪,因为会写几个字,长相也白净,就做了营里文书。
那个时候,当兵的人不愿意当个文书,觉得没有阳刚的味道。
还有人,觉得当了兵不上战场都对不起每天的公粮。
老九就是这样和连长说的,结果,连长鼻子歪歪的把他骂了一顿。
“我要是认识那些字,用得你这个卖槽子糕的。”连长的声音在老九的耳边嗡嗡的响。
连长这回也没上了战场,是因为一条胳膊上的梅花弹片好不好的镶嵌在胳膊弯那。
取出来,胳膊就废了,可能就剩下半截,不取出来还能在部队里呆着,就是天天的疼。
老九老老实实的了,他可害怕连长后来说的话,说是不听话就给他家里打电话,看看他们是怎么教育出来这么个不听话的孩子。
老九害怕,他傻乎乎的相信了。
直到他也当了连长,才知道连长是个骗子,那时的电话咋就那么好打。
老九当了连长,害怕的事更多。
他害怕子弹不够,他害怕战友受伤后的模样,害怕新来的兵哭爹喊娘的要打仗。
这时他就想起了连长,想起了连长骗人的把戏。
老九也会骗人了,那时他二十七岁,正好和一个姑娘相亲时。
头一天他接了家里人寄来的信,说收到了他寄过去的旧衣服,小一点的孩子们都能穿着衣服去上学了。
二弟也穿着一身半新衣服去相亲了,人家那头一看二弟穿着的衣服就点头同意了。
说家里有一个当兵的,这人家肯定可靠。
他就在晚上躺进被窝里,想着自己曾经也想让二弟到部队里,不为别的,就为了将来好找个对象。
现在好了,二弟那头是定下了,就看明天自己的了。
天亮时,老九被带到一个木房子前,介绍人说,姑娘说在这里见面能看到全身。
老九奇怪这是个什么理由,就站在木房子那仔细的瞧。
靠着几棵大树的木房子有些破烂,好多大窟窿都像拳头那么大,老九心里默默地查了十几个后,就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
“你很好!”声音清脆,听得老九脖子以下都不会动了。
老九在客厅那睡了好一会儿,梦到老伴油黑的长辫子,一脸的娇羞躲在树后等他。
窗外的市场上有一个摊位用了喇叭,一声一声的叫卖声传到了屋里。
老九的姑娘本来要卖了这个房子的,说是给父亲换一个清静的地方。
老九摇摇头说,自己习惯热闹了。
老九不是真的喜欢菜市场热闹,他习惯部队里大声报道的声音,南腔北调的声音,着急了骂人的声音,还有些忽高忽低的想要寻找的声音。
老九刚见到老伴就骗了老伴,说自己家里的二弟也相亲了,就等他结了婚,那头就结婚的。
老九的老伴第一天就答应了他,俩个人换了一块手帕,第二天啥也没有说就搬了行李。
后来老九的老伴总是笑骂他,骗人都不带打草稿的,也不知跟谁学的。
老九抱着孩子笑呵呵不说话,心里不知道把老连长夸了多少次,原来骗人也有讲究的。
老九想着这些,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眼睛眯缝着,呼噜声又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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