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窃以为,区区微末之功,吾弟实不得如此厚赏。
圣人既以登极,圣祖有训,吾当谨遵祖宗成法,不敢逾干预朝政,此惟陛下圣裁耳!”
张太后这番话颇显手段,先表明自己对于皇帝做法并不苟同。
但是皇帝要是觉得可以,那就自己做决定,妇孺之辈,限于祖宗成法不好插手。
“既然太后请吾圣裁,待上朝之后便将此事,拿到朝堂一议!”
朱厚熜点了一下头,他倒是不介意对方玩这种小手段。
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手段,根本不值一提。
“予在宫中素闻圣人至孝,今皇上居紫禁,虽有四海,却难于生身相见,吾窃以为此不合祖宗尚孝之法,安知陛下可有定夺?”
张太后见朱厚熜给弟弟加爵,她便主动请蒋妃入宫。
虽然晋封张鹤龄、张延龄之爵,乃早晚之事,无论现在提不提及,都无法阻挡此事。
然而朱厚熜居然如此懂事,亲自来与其商谈,此足以皇帝对于她的重视,故而没有拖延,也未曾私自决议,而是请求一番她的意见。
张太后可以让朱厚熜自己决议,然朱厚熜不可私自决议。
一旦私自决议,则分明不将前朝太后放于心中,日后是否继续尊为国母?
一切皆犹未可知也!
凡事以小见大。
历史许多事情,皆因看似小事,并未放在心中,待到事发之后,方知祸事来矣!
皆是还想亡羊补牢,可有用?
芥蒂已然存在心中,镜子已然存在裂痕,可有修复可能邪?
破镜重圆,可依然是原先破镜?
以张太后眼下实力,不一定能够帮助朱厚熜太多,但若是捣乱,朱厚熜绝对吃不消。
这也是为何袁宗皋,首先提议朱厚熜拉拢张太后原因之一。
起码不能让其坏事,则是最基本要求,至于其它,则可有可无!
朱厚熜给面,张太后也不可能不抬庄。
故而她同样愿意给朱厚熜颜面,两人进行肮脏的政治利益交换。
朱厚熜之举也从侧面证明,看在她的面子上,老张家依然还是京中显贵,富贵可保。
朱厚熜当即从座位起身,伏在地上哭泣:“惟娘体贴孩儿,知我母子情深,儿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朱厚熜其言高明,向使袁宗皋见了,恐怕也会暗自抚手赞叹。
按照原本称呼,朱厚熜不大可能称呼朱张氏为娘,毕竟一非亲生,二未过继,三朱张氏已为皇太后,且加徽号,不宜以娘相称。
可朱厚熜却反其道而行,先是不认可继承孝宗法统,可是在这里却认张太后为娘。
这是朱厚熜早已设计好的。
他拒绝继承朱佑樘法统,是因为不想被朝臣,以继弘治、正德之志的政治口号所掣肘,而叫张太后为娘,则是拉拢张太后与外廷分裂。
以一句惠而不费的称呼,而得政治援助,何乐而不为?
他不知道的事,历史上的朱厚熜,却是与他现在做法恰恰相反。
历史上的朱厚熜是先自作主张,要求迎奉自己生母入京,代价是以起复费宏来缓解内阁带来的阻力。
但被蒙在鼓里的张太后如何能够生受,这也使得张太后和杨廷和后来渐行渐远,没有之前的默契。
这个方法非常奏效,但是也引起极多争执,使得朝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围绕着这件事发酵。
费宏此人同样如内阁现在几位大学士经历一般,都是杨廷和早年在东宫同僚,一起参与修撰《大明会典》,一起吃刘瑾一包臭屎的,所以素来相互亲善,对于嘉靖而言,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这并不是眼下所关心之事,盖二人永远无法知晓这些历史事件,而是沉浸在母慈儿顺当中。
然而皇帝的哭泣,也惹得张太后悲从心中来,想起当年朱厚照也是这般孝顺,遂含泪说道:“圣人快快请起,予难当重礼!”
“太后为朕之母,儿尽孝意何人敢置喙?”朱厚熜顺势起身。
“圣上躬孝之意,予已体会,不知圣人可有定夺?”
“惟我母后女中尧舜,盖孔母、孟母所有不及也!未曾有示娘意,儿岂敢妄定?”
张太后当即故作愤怒,大骂:“圣人糊涂呀!汝为大明君父,万邦皆臣,行孝之事,何须请予妇孺做主?难不成我会做那恶人,阻止天子尽孝?”
“是儿愚鲁,险害娘与不义不仁,儿有愧列祖列宗!”
“圣人危言矣!”
张太后一副欣慰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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