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海湾位于与鹏城隔海相望的海珠市东北部,是个群山环抱的海湾,沙滩是细密洁净的银白色,海水蔚蓝清澈,岸边数十米宽的棕榈树林遮蔽着下方随着海岸往前延伸的木质栈道。从这个海滨休闲带往山边走上几百米,便是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住宅楼和别墅,银海湾风光秀丽,空气清爽,又非常的安静,是海珠市的高档小区。
在距离海边最远的一栋高楼顶层的露台上,一个胡子拉碴、没精打采的年青人“瘫躺”在帆布椅子上,大而无神的眼睛木然的眺望着海湾内翻滚的浪涛。紧挨着他的左侧坐着的夏七七,双手紧紧的抓住男子的小臂,用力摇晃着,嘴里不停的柔声哀求,“表——哥,你看看,人家好不容易请来的专家,你就让他看看嘛,好不好嘛?舅舅都、都那样了,你要还这样,舅妈在那边知道,不知道得多怎样!”
罗杰和谷雨并排斜坐在对面,静静的打量着这个被极度的痛苦、自责和愧疚折磨的男人。
“七七,我没什么事的,就是心里还有点堵的慌,过段时间就好了。”王建听表妹已经拖着哭腔,这才把头慢吞吞的回转,轻轻拍拍女孩的胳膊,柔声安慰道:“别哭啊,事情都过去了,哥明白着呢。”
“不行,人家就要你跟杰哥聊聊。”
罗杰轻轻咳嗽一下,见王建看过来,立刻抓住时机进言:“建哥,我们是七七很好的朋友,纯粹是想帮忙的,另外呢,我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医生,只是个爱好解析梦境的弗洛伊德信徒,所以,你不用担心,也不要有抵触。其实,解析梦境的主要目的不是说要缓解你内心的痛苦,而是通过解析的过程,让你更加清晰的回忆过去,无论是你想遗忘还是至死不愿忘记的,过后都会历历在目。或许,你还能发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比如说,意外到底是怎样发生的!”
“真的吗?”夏七七看着罗杰,然后马上又转头望着王建:“那,那表哥你就不用再自责了。”
罗杰点点头,又摇摇头,“七七,我是的是或许,不敢保证的。”
谷雨马上接过话头,“七七,昨天阿杰提醒过你哦,不许耍赖啊。”
王建似乎被这三位赶又赶不走的不速之客烦怕了,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吧,我让你们治,总行了吧?”
“好哎,好哎。”
夏七七连忙向罗杰使眼色,让他趁热打铁,马上开工。
罗杰悄悄打开口袋里的录音笔,然后身体慢慢前倾,尽量用平缓的语调说道:“建哥,我们从你经常做的噩梦开始,怎么样?”
王建低头思索了好一会,最终还是缓缓点头,稍事回想之后,开始讲述自己的梦境。
“清晨,我从酣睡中自然醒来,看到慈窈和多多跟往常一样还在酣睡中,这时,我看到窗外已经变得很亮了,知道上班的时间到了,接着,我就出现在自己的车里,行驶在马路上。”
“雨下得很大,雨刷的速度已经打到了最快,可挡风玻璃上还是一片模糊,雨点打在车身的声音清晰异常,一阵紧似一阵,让人感到害怕,我当时好像在想:现在不是冬天吗?不应该是旱季吗?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呢?”
“仿佛是为了回应我的疑问,车上的收音机播放起了天气预报,在接下来的每天内,都将是雨,雨,雨。天气是不是反常的有点过分?难道所谓的世界末日快到了吗?尽管心里想着稀奇古怪的问题,我还是猛踩油门,在空旷的街道上一路疾驰,跟往常一样,提前赶到办公室,以避开拥堵严重寸步难行的早高峰。”
“很快的,我如愿以偿的第一个把车开进停车场,独自走进电梯,上到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推开房门。毫不意外,我又是第一个,放下包,我在咖啡机上给自己磨了杯咖啡,然后端着杯子走到阳台上,俯瞰宁静的校园,这时,我开始感到有些异样了——校园的林荫小径和田径场的跑道上空无一人,没有一个人在散步、做运动,另外,这里竟然没有任何的雨迹,天空是一片亮白的颜色,完全不是黎明特有的红色。”
“我慌忙跑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拨打慈窈的电话,可是我却连手机的拨号音都听不到,好像拿的不是手机,而是块砖头,手机屏幕跟外面的天空一样,也是亮白的颜色。我放下手机拿起电话机来拨号,同样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和回应。”
“我习惯性的抬头看了看对面墙上的挂钟,上班的时间已经到了,非但清洁工没有到,甚至连那几个跟我一样习惯早到的同事也都一个没出现,这时,我感到了恐慌,急忙往外跑,开车准备回家。”
“跟我来时一模一样,街道、马路、公园全都空无一人,路灯和红绿灯、店铺的招牌、霓虹灯广告等等,静静的亮着,仿佛整个人类完全消失了,只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丢下。”
“汽车在道路上疾驰而过,目力所及的范围内依然是人迹全无,车的前方、后方,乃至对面车道,也没有一辆车出现,我慢慢开始相信自己被遗弃了,但还存有一丝幻想,对家的幻想,促使我把油门踩到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路变成了赛车的跑道,一个看不到尽头的弧形的隧道,隧道是一圈圈链接而成,跟节肢类动物的外骨骼一样。没过多久,前方不远处出现一辆粉红色的敞篷超跑,隐隐约约能看到两个脑袋,我心里莫名的悸动一下,迫切的想追上去看看,可是不论我怎样努力,两车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不变,让我焦急万分。突然,眼前一亮,超跑腾空而起,冲破了隧道的束缚,进入一片亮白之中,我下意识的闭上双眼。”
“然而,预料中的落地和碰撞没有发生,重新睁开眼睛之后,我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奇特的山谷中间:四周是红褐色的沙丘,数百米高,连绵起伏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在我的脚下,沙漠继续向前推进了百余米,止步于一片纯白的土地前,那里是一片枯树林,稀疏的矗立着二三十棵干枯、丑陋,黑白相间的树木。”
“我迈步前行,进入枯树林,诡异的是,那些枯树残缺的枝条同步扭曲着,伸展着,再从缝隙中钻出一条条翠绿色的嫩芽,以肉眼清晰可辨的速度生长着。每个枝丫的末端全都挂着‘吊死鬼’的囊,在我的脚步踏上白色土地的瞬间,这些囊瞬间消失,将里面的物体呈现在我的眼前——那是一具具**的尸体,同一个人的,从腹中的胎儿到青年,覆盖了每个年龄段,跟真人相比,只是在屁股后面多了条长长的尾巴,耳朵比较长而已。那个瞬间,我心地泛起一股苦涩的味道,虽然尸体的面孔模糊不清,可我清楚的知道,那全都是我。”
“脚下刮起一阵旋风,将我的身体托起,迅速的卷进风眼里,我可以清楚的看到旋风是个阔口的漏斗,在高速的移动中扭曲变形,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但漏斗的形状始终没有改变。过了一会,我开始慢慢的下沉,眼前不断的有许许多多的面孔掠过,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但速度如此之快,面孔如此之多,在我在还没有分辨清楚之前,就已经升上去了,而我,则在继续沉沦下去,俯身向下,脚下已是黑漆漆的无底深渊,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害怕。”
“突然,一个天使,或者说一个鸟人,从旋风外圈横掠而出,将我拦腰抱住,带着我扶摇直上,冲出了旋涡,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孔,却意外的有种熟悉而又陌生,亲切却又厌恶的感觉,遗憾的是,我醒了。”
罗杰停住手中的笔,低声问道:“建哥,你刚刚讲述的梦境,是一个孤立的梦,还是反复出现多次?”
长时间的讲述似乎掏空了王建的精力,他闭上眼休息了半分钟左右,又喝了两口表妹递到唇边的水,才慢吞吞的回答道:“是反复出现的,里面的场景大同小异,但主干部分很少发生变化:人消失了,旋风把我带走,我被拯救。刚刚讲的是昨天晚上才做的,哈哈,现在要么是睡不着,要么就是做噩梦,睡眠对我来说,不是休息,而是折磨,所以我宁愿维持现状的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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