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讲到关键之处,狄挽凤三人期待许久,相视一眼,各自欢喜。三人之中道行最浅,最耐不住性子的王耕便坦率耿直,直截了当的抬手进言道:“启禀陛下。圣上以肺腑相倾,为臣者必当肝脑涂地,难报隆恩。今臣纵观古往今来圣君之理,以为为君者,需以贤德通达为正,广纳博问为大。赏罚明鉴为光,聪敏吉辩为明。此乃正大光明之道,非此难以称圣明贤君,继往开来。而今太子风雅有余,稳重不足,温恭安良有余,果敢主事不足。恐难当大任。又有圣上第六子,恩淑娘娘所生渭南王,年纪虽小,天赋极高,气度非凡,臣以为,有贤君真龙之相,实是承继陛下伟业之才。府中上下,称赞不已。陟罚臧否,分明了然,无人不服。行事果决,通达明理,更是难得。故而臣请陛下改立渭南王,再以臣等尽心竭力之辅佐,必能保我大姜国祚长存!”
听罢王耕一番慷慨陈词,奉乾帝并未当即答应,也并未明着驳斥王耕,依旧是面无表情,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仇宗业。
这老狐狸自然清楚,古往今来但凡涉及立储之事,都难免要见刀剑血光之灾,故而即便今日能草草定事情,也难保未来不会手足相残,争个分晓。昔者鲍叔与管仲分而辅佐公子纠与公子小白之事,岂不能类比今日?倘若这太子爷厚积薄发,韬光养晦,假使今日夺储失败,他日东山再起,又该如何?
倘若奉乾帝有此心,还则罢了,可如今这般反应,叫人捉摸不透。哪怕是跟随侍候皇帝多年的仇宗业,也难以看穿奉乾帝的真实想法。故而斟酌之下,仇宗业竟临时改了主意,后退一步,折中说道:“老奴不过是陛下身边长侍,内务总管罢了,难比狄大人与王大人,还是不参与如此要事为好。全凭陛下作主。”说罢,又极为谦恭的拜了拜。
“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他倒是脱得干净。”狄挽凤冷笑一声,心中对仇宗业是又敬又怕,想要将其除掉的想法也越来越浓烈,“如此这般,无论最终是谁上位,虽说得不到好处,但也能保全自身,不至于落个被新君报复的下场。”
奉乾帝闻言,依旧没能得到满意的答案,轻叹一口浊气,转头再问道:“狄卿,你有何高见......”
“回陛下。微臣以为,旧时王朝倾覆,多是祸起萧墙。更几多兄弟相争,手足相残,莫不是因废长立幼而起?”狄挽凤说的平淡,毫无波澜,一旁的王耕却变了脸色。原先说好三人力保那年纪最小的渭南王登基,好将他掌控手中,驯作傀儡皇帝,从此再无顾忌,不想这二人先后变卦。
可若是说那仇宗业所言,已经叫王耕颇为意外。这狄挽凤的话更是险些叫他气的呕出几两血来,嘴角极不自然的抽动着,那憋屈的表情甚是好笑。似乎有一肚子话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在心中痛骂仇宗业与狄挽凤不讲信用。
谁料那奉乾帝闻听此言,黯淡无神的双眸自那深陷的眼窝之中再度绽放出奕奕神采,吃力地摆了摆手,先是叫仇宗业将他扶回榻上,又差人取来笔墨纸砚,躺在龙榻之上对众人吩咐道:“朕已然决意......汝等暂且退出殿外,只留狄卿一人,为朕草拟遗诏......”
“臣等遵命。”仇宗业与王耕遂架着那太子离开寝宫,就在王耕与狄挽凤擦肩而过之时,怨念在怀,便煞有介事的瞪了狄挽凤一眼。但狄挽凤并未放在心上,反而愈发觉得王耕其人,言过其实,实不足为惧,故而挑起一抹诡异的笑,自以为将一切尽皆掌握己手。
此时此刻,仇宗业与王耕同所有能来的文武百官在殿外静静等候,狄挽凤却在替那奉乾帝草拟遗诏。而等面如死灰的奉乾帝吩咐完心中所想之事后,便微微合上双眼,泛红的眼角滚下一颗浑浊的泪珠,仰天长叹,无奈的嚎道:“朕枉活数十载,无德无才,愧对祖宗,愧对百姓,愧对......”
寂静的夜空毫无征兆的滚来一道霹雳,照亮翻滚纠葛的乌云与寝宫殿前那一双血红的门柱。一切又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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