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镇,深泉寺
天色泫然,初夏却阴阴郁郁,经年旱季忽而结束,常落雨,总是冷不防的瓢泼大雨。
元海跨出深泉寺的门,左右看了看,若是从东澜海到枫宴城,以千懿的灵力,只需一个白天,若是清晨离开,怎么着这个时候都应该到客栈了。
黄昏正是酒香四溢,应该是一天中热闹的时候,充满着热络的人间烟火气,此刻却全无往日之熙熙攘攘,寥落的街巷上,没有几个人,而距凤凰镇最近的西城府,瘟疫曾过,大大小小的民居都自觉挂上黑纸灵灯,以祭容渊王子之死,枫宴城在凤凰镇的驻军也默假三日,只为哀悼。
千懿两日之前传信来,说要从东澜海回到枫宴城,会在凤凰镇稍作休息,传来的信上列出了几味灵药,都是治疗灵力折损的重伤,对于容渊的死只是淡淡提了一句,他将用毛巾擦去脖子上的汗水,今日凤凰镇中的气氛诡异得紧,不仅是为容渊的死,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元歌端着一白雪瓷的酒坛从后厨走出来,递给元海,昨日从军中回来之后,她已经开始打算他们再次逃亡的路线,她卸下一身戎装,收起眉间英气,全然不见女将姿态,就是一个当垆沽酒的平凡女子。
容渊之死,军中假释三日。
她来了便不说话,只在后庭里低待着。
“上茶。”
“来了来了!“元海转身满脸笑意应着,凤凰城是驻军要地,周围不免有的是夜渝的人,那次在圣曦山上已经打过照面,想必自己的面容也被记住,只是此刻他根本管不了那么多,元海将手下的杯子滴酒不漏地斟满。
“哥哥,我总觉得容渊王子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死。”元歌抬起头:“你知我昨日在军中听说了些什么。”
“什么。”
“三日之后便是容渊葬礼,夜渝正在加急朝神宫调用人手,说是为保大典安全。”
元海凝住。
“神君得知容渊死讯,险些昏厥。夜渝联合天枢阁和刑律台首神当即提出立刻立容越为储君,蓄谋已久,说是联合,实则挟持,神君气得摔了发兵的火光大印,但就是没下旨,还是伏闻上师召来灵医,方平息事端。”
元歌愤愤不平:“吃相难看。”
她说不下去,征战四方的巾帼红颜,却在此刻红了眼眶,她用力一抹:“世迦这群只会内斗的野狼,永远没人性的畜生!!”
“此刻你最应该担心的是千懿。”元海轻轻拍着妹妹的背,此刻他不比谁好受,但话到嘴边是责备的:“都这个时候,你还在赌气,你不是小孩子。千懿为鹿麟承担的东西,也让世迦走到今日落败之暮,她尽力了,千懿到了别让她看到你哭。”
“只要千懿愿意,我愿意帮千懿杀了那个狄世炀。”元歌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擦去眼泪。
“你住嘴。”元海:“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你忘了父亲母亲怎么死的吗。”元歌仰起头,一双泪眼看得他甚是心痛,那日的记忆仿佛就在眼前。
元海容色黯淡,半句不言,轻轻为妹妹拭去眼泪。
他们自小就没有父母,全是他带着妹妹长大,在街上讨过饭,什么艰难日子都过过。
他有驯服灵兽的能力,能与最狂暴的兽对话,如此才成为鹿麟神族的驭兽师,在那场风暴来临之前,狄世炀设局欲杀死凡宇,是他拼了命将凡宇放走,背了巨大的罪过。他向鹿麟神君解释他所看到的一切,但狄世炀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颠倒黑白硬是将所有的罪过推给他。
被钉在地牢里,还未等他想出办法为自己脱罪,神宫已被血洗,等他从废墟从爬出重见天日,人间早已不似从前。
“别哭了。“元海道,他抬起头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热酒饭菜的香气从大堂后悠悠飘来,此刻还是温吞吞的人间烟火景,这些年来早练就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一心二用的本事,此刻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从厅堂里连绵不绝地传来,果不其然,越来越强。
“你该走了。”元海对元歌说:“随时待命。”
“老板,两间房。”千懿走到柜台前,对元海说,她冲着两兄妹笑笑,这么多天在东澜海,见到他们就像是见到亲人,她心里突然一暖。
“您楼上请。”元海对千懿露出笑容,就像对任何一位客人那样,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说了句:“药材都准备好了,就在房间里。”
抬眼,几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千懿,洛枫,以及身后的四名玄衣,末尾的那位玄衣,那身形他只觉得熟悉不已。
此情此景,他不得不生出一些联想,心开始狂跳起来。
“小半时辰后,带元歌上来。”千懿只说了这一句。
千懿轻轻搀着容渊走进房间,他左肋下的伤口最深,一路上容渊坚持不肯停下来休息,伤还没有完全痊愈,但他却全不放在心上,她太明白这种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关上窗户,拉紧窗帘,只留了一条小缝透气,心里那根上紧的弦就快要绷断了。
千懿,容渊洛枫一行人离开东澜海之后一直没有停下赶路,以几人的灵力,一天时间就可以从东澜海回到枫宴城,临行之前,为确保安全,所有人都换成便衣,又化了妆,完全看不出是人是神,说是几个普普通通的商人小贩也不为过。
只是越往枫宴城走,这气氛就愈发肃杀寂静起来,东澜海的巨浪滔天,整个枫宴城也为之震动,只是人们不仅关心的是继容靖之后,容渊与容越的对峙,还有最终的结局。
昨夜,容渊王子战死东澜海的消息如风吹草过般传遍整个枫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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