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迦神殿
幽蓝的天空上没有一颗星,也没有乌云。
凤凰城的燃天大火早已惊动整个神宫,玄衣侍卫与宫娥们纷纷忙碌起来。
狄世炀从梦中惊醒,得到的消息却是夜渝早已在神殿内等候。
六名玄衣在狄世炀身后,压制性地跟随,他终于知道自己也被架上了靶子。
“你们可以走了。”狄世炀停在神宫门口。
“神君,夜将军吩咐过,将您送至神殿之后方能离开。”
“马上给我滚!”狄世炀说:“神宫还是我的,再不走现在就杀了你们。”
几个玄衣露出有些为难神情,却一动不动。
狄世炀轻轻抬手,轻轻划过为首玄衣的脖子,连光都没出现,那玄衣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神君,小的告退!!”旁边的玄衣立刻意识到事态不好,后退两步。
整个神宫灯火通明,金龙的宫灯在高高的天花板上亮到极致,几人合抱的朱红大柱上,火光兽繁复璀璨的浮雕被照得通体发光,镶嵌宝石的尾巴仿佛要从浮雕从脱笼而出。
夜渝命人将神殿中所有的长明灯都点起——只在神君逝世的国丧日才会有的,重大国礼。
贪婪,多疑,自负,野心勃勃,华丽璀璨,温暖,孤独,充满纠葛与难以辨认的深刻爱恨,这就是这座神宫真正的面目,千百年来从未改变,若是不能变成和它一样的人,就早晚要撕裂,吞噬,或者死无葬身之地。
狄世炀突然有些恍惚,这一幕甚至有些熟悉。
比起千年之前的血腥场面不知要平静多少,不仅全然不见半点血腥之气,只有金碧辉煌的灯火,宛如一场盛大的宴会。
待他进了神殿,才发现所有人都已经来到了神殿。
安佑和容嫣被玄衣紧紧扣住。
只有容靖,即使被押着,也像一个事不关己的人,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依旧带着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他从来没有将神宫当做真正的家,从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谁是神君都与他无关。
“父王!”容嫣喊到:“这是要干什么!梵苓王后为什么把我们绑起来!”
“闭嘴。”狄世炀冷冷地看了容嫣一眼。
唯一缺席,竟然是今天最重要的主角,容越。
“大胆夜渝,竟敢深夜擅闯神宫,挟持王子神妃。”狄世炀凌厉面目一如死神:“玄衣们都死了吗,来人,将他拿下!”
神殿中竟没有人敢动。
“我说把他拿下!”狄世炀怒吼。
所有玄衣纷纷望向夜渝。
“神君,您终于来了。”夜渝转身,倨傲无比地看着狄世炀。
”世迦大印在我这里。”夜渝眼睛瞥着自己身边的盒子,瞬间手起刀落。
鲜血从安佑的嘴角溢出,她还没来得及喊出一声,便如一根蓬草,软软地倒了下去。
“母妃!”容嫣惊叫:“你杀了我母妃!!!”
“你……”狄世炀看到盒子,忽然有些晕眩:“这怎么会在你那里。”
“是我。”一个成熟又娇俏的声音响起,梵苓王后款款从夜渝身后走出:“是我,把火光大印从你的神殿里拿出来,给了夜渝将军。”
“梵苓!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女人,一再干政,我早应该杀了你!”
狄世炀被梵苓赤裸嘲笑激怒,他右手紧紧握着那只扳指,几乎要将它捏碎。
“当然是帮容越成为神君,除此之外,神君以为我生命里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作为神君,沉溺美色,绝不可取。”
狄世炀突然想起,梵苓近日总是亲手送东西到神殿内书房,沐浴更衣都是由她亲自服侍,这每一次的曲意逢迎,每一句宽心温柔的聊天,都是为了麻痹他的神经,为了这最后置他与死地的一击。
但看到火光大印在夜渝手中,心中的愤怒冷了一半,即使不信夜渝会真的发兵屠戮神宫,也有了些许忌惮。
“我说过,时机成熟我自会册立储君,梵苓,你错就错在太过心急,除非我死,否则,容越绝不要想坐上储君的位置。”
梵苓和夜渝目光相交,轻轻一点。
那种莫名的温情,是狄世炀千百年来都没有在梵苓的眼中看到过的东西。
站在她身边的梵苓,即使已经过了一万岁,却依然风华不减,艳骨在身。
“你以为我只是想要容越成为储君?”夜渝慢条斯理地开口,狄世炀这才看到,他今日一身青紫宽袍,形貌昳丽,像是为赴宴而来那般松快惬意:“我只是在尽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而已。”
”你说什么。”狄世炀怀疑自己听错了,当年连安佑王妃多和伏闻说了句话,他都将她打入冷宫。
容越,夜渝,梵苓,又是如何。
“我说。”夜渝一字一顿,阴郁俊美的脸上毫无惧意:“容越是我的孩子,可却做了两千多年的王子。今日为何将他们绑来,您不会猜不出来吧,神君,您娶走了我最爱的女人,还让她为你成为无极之子贡献自己的灵力,你可忍心?”
狄世炀心口一疼,如同被雷击中,那双眼睛愈发愤怒,阴沉的飓风迅速聚集,他狠狠盯着夜渝,就像一只野狼盯着侵犯自己领域的对手,随时准备跳起来在对方的咽喉上咬下致命一击,但他在忍,一直在忍,这是只老谋深算的野兽,只要能用言语和威胁将对方压垮,他就绝不会多浪费一丝力气。”
“梵苓王后。”狄世炀从阴沉嘶哑的喉咙一点点挤出声音:“这是真的吗。”
若整句话是条绳索,那么他每吐出一个字,这条绳索就在将死之人的脖颈上又紧了一寸。
但眼前这魅惑尤物,似乎早就看穿这一套,完全觉不到这条绳索的存在,轻轻一撩,像是掀开门帘那般解开这令人窒息的圈套。
“神君。”梵苓终于从暗色里抬起头来,那张脸上不再是人畜无害的娴静,通明的光让她的脸上没有任何阴影,玲珑精致的面孔上,慢慢地露出一个狠毒又妖异的笑容。
狄世炀微微一震。
梵苓秋水明眸,从狄世炀的方向看过去,正是眼眉低垂,好生动人。
他突然有了一点害怕,这曾经将他诱惑,这如梦似幻的红唇,究竟会说出怎样令人恐惧的话来。
“您借着夏漠和冬境荒原狼的力量坐上神君之位,刚刚坐稳了位置,却反手将荒原狼的部落之女苍娅杀死,这让我们夏漠怎么能不寒心呢。在父王把我送给你的时候,我还年轻,而你已经是个一万岁的老头子,我要如何爱上你?!我说我爱上你,你会相信吗!作为夏漠送来和亲的女孩子,我留在你身边,这些年来,神宫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我操持。我曾经以为,凭着自己的能力和作为,即使没有你,没有得到真爱,我依然是这神宫里最有权势的女人!!”梵苓顿了顿,语气霎时凛冽如刀:“可我还是会痛,因为我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你这样的一个老头子!何况在你眼里,我连一只灵兽都不如,我每天睁眼就觉得恶心!可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五千年!!”
她扬起脸,定定地望着火光之座上的神君。
“夜渝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也是最后一个。”梵苓说完,向着狄世炀福了福身:“但能够侍奉神君,仍是梵苓刺此生之幸。”
狄世炀听着梵苓的话,眼中的阴沉炸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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