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编的?”
顾大春长叹一声,“很久没干这行了,业务有些生疏。大人,鱼饵已经下了,可现在没有鱼竿,人家还要等着我回信,这不一大早就来找大人想办法了。”
假币之事,赵行暗中调查过,不过没有实质性行动,毕竟一个生面孔,很容易引起对方怀疑。顾大春不同,他做过捕快,又是通缉犯,还与孔老二是旧识,更容易获得对方的信任,若是能抓住孔老二这条线,应该能作为突破口。
“这是个机会。”赵行问范小刀,“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来江南时,范小刀拿了五千两,除了为范火舞、小叮当花了些钱外,其余基本没有花钱的地方,不过要一下子拿出三千两来,依然有些肉疼。“除了你借的那些,还有三千八百多两。”
“这三千两,可以花!”
范小刀也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媳妇抓不到流氓。来金陵两个月,假币之事没有半点进展,如今有线索,不如放手一搏。
找到蛇窝,引蛇出洞。
不过钱有,但胡人不好找。这个顾大春,说什么朋友不行,偏偏是胡人,蓝眼睛、长鼻子,就算想要冒充,难度系数极高,“去哪里找胡人呢?”
这时,罗成忽然道:“我倒认识个人。”
“胡人?”
罗成摇头,“也不算是,他叫常念,他娘以前是秦淮河上的名妓,曾招待过胡人,后来生了他,随娘姓,白皮肤、蓝眼睛,也算是半个胡人,不过,却是地道的金陵人,给他点钱,让他来冒充胡商,到时候,我们稍微包装一下,应该能混过去。”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罗成道:“这家伙,烂泥一滩,没钱又偏偏好色,仗着自己一张脸,靠吃软饭为生,招摇撞骗,整日里在城内欺骗那些有钱人家的夫人,这个时辰,要么在赌坊,要么在青楼画舫。”
半个时辰后,众人找到常念。
不过不是在家,不是在赌坊,也不是在青楼。
而是在一个胡同里。
找到他时,常念正在被一群人围起来殴打,只见他双手捂住头,蜷缩着身子,护住要害,苦苦求饶。
几个汉子正揍得热火朝天,一汉子道,“让你勾搭我女人,勾引也就罢了,竟然还想骗钱。”
“大哥,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汉子道:“给你三天时间,若拿不出五百两来,咱也不用见官,我直接一刀把你阉了!”他还不解气,又踢了他几脚,与其余人骂咧咧离开。
常念见众人走远,翻身而起,冲那边吐两口吐沫,“我呸!”
老罗上前,“常念,刘屠夫的老婆,你也勾搭?不怕他真阉了你?”
常念哼哼道,“就他们?这点力度,还不够我挠痒痒的。”他整理了一下栗色的卷发,又低头看了一眼,“还好,吃饭的家伙事儿没坏。你们找我什么事儿?”
罗成指了指范、赵,“我这两位朋友,想请你帮个忙。”说罢,将想让他冒充胡人,去夫子庙谈一笔生意的事儿跟常念说了,要得是他这身皮囊,到时也不用他说什么,只要往那边一站,剩下的全靠他们发挥。
常念听罢,道:“这种事,找我就找对人了,不过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欠了一屁股债,这忙我可以帮,但是要五百两银子。”
老罗道:“你这是漫天要价啊。”
“你可以坐地还钱!”
老罗道:“五两银子!”
常念道:“人家都是拦腰砍,再狠点照着腿砍,你这一刀下去,只剩下鞋底了。你砍得有点狠啊。”
“你要得有点虚啊。”
常念道,“你也看到了,三天五百两,我要不凑齐,那姓刘的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活该,谁让你管不住自己裤裆。”
常念嘿嘿一笑,“亏待了谁,也不能亏待了他啊,再说了,是他娘子主动勾引我的。又约我喝茶,又约我听戏,还给我钱花。”
赵行冷笑,“把吃软饭活成你这境界,也真够可以了。”
常念道,“人有人的活法。老板你是做大生意的,自然不懂我们的人间疾苦。念在头次合作,我给你们打个折,一百两,包你们满意!”
赵行看范小刀,范小刀摇了摇头。
这家伙太闹腾了,话多又爱表现,这次任务又很危险,稍不注意,很容易穿帮。
众人要走,常念见状,喊道,“不行,五十两也行啊。”
罗成道:“这不是钱的问题。”
常念道:“到时候别后悔,哼哼,你们不找小爷,请小爷的人多了去了。”
众人离开。
“怎么办?”
范小刀想了想,“看来还得我出马。”
范小刀找了个西洋杂货铺,买了套胡人衣服,又弄了个大胡子,粘在脸上,虽然不是胡人,但有点西域的味道,此刻他的身份,就是胡商的翻译,常年往返西域中原,做百家生意,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
“行吗?”范小刀站在镜子前,打量着有些陌生的自己。
赵行道:“见机行事吧。”
会面地点,约在了秦淮河上一座楼舫。
一来楼舫上灯光昏暗,不容易暴露;二来在烟花场所谈生意,也是常例,隔墙无耳;三来嘛,若是有个风吹草动,还可以水遁。
赵行和罗成并没有去,而是在河岸旁的一家酒肆,暗中支援。
孔老二与属下早已在楼舫上等候,此人人高马大,光头,脸上一块伤疤,如蚯蚓状,看上去有些凶恶,看到范小刀,打量了一番,满脸疑惑,“老顾,这就是你口中的胡商?”
顾大春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咱们今日要谈的事,毕竟是些犯法的勾当,我那朋友在江南还算有些地位,不方便出面,传出去怕影响不好,今日之事,已全权委托给他的翻译官,也算留个退路,老孔你也别见怪。”
孔老二想了想,“是这个道理,谨慎些是好的,问题是他说了算吗?”
范小刀抱拳拱手,道:“孔二爷,在下姓胡,这些年跟我家主人东奔西跑,有些事还是能做主的。”
孔老二打量着他胡子,道,“姓胡?你这胡子确实不错,在哪里买的?我也去弄一套去。”
范小刀哈哈一笑,“二爷真幽默!”他将胡子撕了下来,递给孔老二,“既然二爷看中,就送你了。说实话,弄成这样,主要是想掩人耳目,不想暴露身份,毕竟我家主人也是有头有脸的主儿,若是传出去,怕影响声誉啊。”
孔老二比划了个手势,“明白!我也带来了个胡人朋友,也是波斯人,本来还想一起聊聊。”
波斯人?
范小刀心中一紧,他的身份是翻译,可他懂哪门子波斯语,要是对方也带了胡人,一开口,岂不全露馅了?他冲顾大春使了个眼色,若是情况不对,赶紧跳河跑路。
话音刚落,只见一人走了进来。
二十六七岁,蓝眼睛,白皮肤,栗色卷发。
这不是上午那个常念嘛?
常念看到二人,也是微微一愣,不过演技在线,来到范小刀身前,叽哩哇啦说了一通。范小刀心中一定,哈哈大笑,上前握住他胳膊,也跟着叽哩哇啦一通,常念也是配合,两人胡言乱语,说着谁也不太懂的话,时而大笑,时而又比划指点,看上去十分投机。
顾大春心中佩服,范捕头的临场能力,却是一流。
孔老二也心中欢喜,看来属下找来的胡人,没有找错,跟对方能如此聊得来,这笔生意,应该成了!
两人相谈甚欢。
过了许久,范小刀才对孔老二道,“二爷,你这位朋友,真是波斯通啊,刚才聊了一下西域故事,所以投入了一些,要真算起来,他跟我们主人还是老乡呢。”
常念还在状态中,对孔老二也是叽哩哇啦一大通。
孔老二满头雾水,“什么意思?”
属下也没有一个懂波斯语的,面面相觑。
范小刀见状,连忙解围,“他说啊,大明什么都好,就是大明朝的女人,跟波斯女人比起来,还差了点味道,而且大明的男人,管得太严,尤其是城东那个杀猪刘的女人,就碰了下小手指,那人就要讹人五百两,这一点,还是波斯更开放一些。”
孔老二道:“刘屠夫?有这等事?”
一名属下凑到他耳旁,耳语了几句,孔老二道,“看来这事儿得好好管管了。”
常念一听,更来劲了,又是叽哩哇啦了说了一堆,又冲着范小刀挤眉弄眼,合着意思是,刚才翻译的不错,接着翻译啊。
范小刀却不接茬,孔老二好奇,“胡兄,他这又是说什么?”
范小刀解释道,“刚才聊波斯和大明之间的文化差异。”
孔老二道,“我读书少,劳驾胡兄再翻译一下?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范小刀道:“西方的思想正式跟中国接触,也不过是近些年的事。西方带来了科学和宗教,明朝则输送了数不尽丝绸瓷器,不过西方带来的科学早已过时了,他带来的宗教从来没有合时过。这些年来,只有两件东西在整个中国社会里长存不灭。一件是鸦`片,一件是梅`毒,都是明朝所收的西洋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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