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涟被拽着走了好几步,又用力挣开奶母的手,想要继续往前院去。奶母再原地急得直跺脚,操着一口本地方言,又急又快地说,“大小姐,不要去啦。后院的人都跑光了,那些兵鬼佬很快就会到这里来。你不要去送死啊。”
见清涟还往前跑,奶母又狠狠地多了跺脚,不得意又转身去追她。跑到半路,忽然传来人声。
“快点!少爷说禤小姐很可能还在家,快去抓住她!”
奶母听了这句,心中又惊又怒,但在此时却又如同天籁。“听见了吧。他们要来抓你了。你一个妹陀到了他们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你晓不晓得啊。”
她当然晓得。早年她父亲还不是都督的时候,那些闹革命的头子,便拿了不少千金小姐回来。一个个金枝玉叶的,就那么让一群手指缝里的泥都没洗干净的东西给糟蹋了。她不能这样。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到这里,她反而自己拉了奶母的手,调头往小门走。
“怎么回事?府里怎么忽然烧起来了?”
两人马不停蹄穿过小门后面的回廊,一路狂奔。路上清涟喘着气问起都督府的情形,她想不通,明明她出门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怎么才一个时辰不到,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奶母一边抚着胸口喘着粗气,一边哑着声音说道,“我也不太明白啊。九点多的样子,汤副都督就带着人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要拿都督去问罪。”
问什么罪?她父亲成日在家游手好闲的,也就只有傍晚才盖一盖公文。若要说他有罪,那他的罪,大约就是哪日的印盖得不那么好看。虽然她平日都不愿意承认,但是,她的父亲,长沙的大都督,其实就是个傀儡土皇帝。
“是汤显业带人来的?”想到汤博诚今晚的异常,以及方才那令人恶心的经历,清涟的声音不免更冷。
“就是他!我看的真真的。”奶母又喘了口气,扶着一旁的柱子接着说道,“那个杀千刀没良心的。当年要不是老爷接济他家,哪有他今日。都督还没说上一句话,他就打穿了都督的脑袋呀……”
话音还没落,奶母便压着嗓子呜咽出声。
清涟也不禁渗出泪来。她们已经跑到了这座老宅的尽头,从眼前的这道门出去,便能直接骑车去火车站。
她想弄明白父亲被杀的原因,但心底却也知道,那些闹革命闹反动的,哪里需要什么原因。神挡杀人佛挡杀佛。她爹,只怕也只是挡了谁的路了。原因,又有什么意义呢。
见她面色惶惶,奶母觉得,自己作为半个长辈,怎么也得立起来。当下便拉了清涟的手,用力地拍了拍道,“大小姐,这长沙已是呆不下去啦。你这就坐火车下广州吧。”说着,便从布兜里摸出四五张大钞,放在清涟手上。
“你出了这大门,一路往西走,火车站你晓得吧。”
让奶母这么一说,她忽然也五神归位了。是了,她还打了汤博诚。以汤家记仇的性子,他们肯定不会放过她。她得赶紧走,对,她可以去广州找舅舅。那里是粤军的辖地,汤家不敢乱来。
“那奶母呢?”奶母在他们家做工许多年,汤家也都是认识的,她也不能呆在这里。她本想着让奶母跟自己一起下广州,但是奶母却摇了摇头。
“我回老家。我都是个半截入土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机要,他们还不至于去山沟沟里找我。”
https://zerifeisheng.com/book/21147/518474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