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司丞赏!”杨七和参与刊印的抄录吏、木匠还有印刷匠齐声道谢。
就在这时候,崔二郎进来报告道:“大郎,裴少府过来了。”
“兄长来了?”裴绍卿心说终于还是来了。
来到隔壁守捉司,只见裴匪舒已经等着了。
叙过礼之后,裴匪舒说道:“贤弟,你我自家兄弟,所以也不跟你玩虚的了,我是受了裴阁老府上管家所托,替人当说客来了。”
“是为了经史子集的事吧?”裴绍卿说道。
“是。”裴匪舒道,“裴阁老说,他愿意出高价买下。”
“恐怕不是裴阁老,而是长安城所有的世家高门吧。”裴绍卿道。
“这不重要。”裴匪舒摆摆手说,“反正我话已带到,卖不卖全在于贤弟你。”
裴绍卿说道:“兄长,请你转告裴阁老,就说我不卖,这一千套经史子集我已经答应卖给刘阁老,不能言而无信。”
“这……”裴匪舒眉头一下蹙紧。
裴绍卿便道:“兄长是不是有什么话说?”
裴匪舒点点头,又道:“贤弟,有句话,小兄一直想对你说却一直都没有说,正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咱们跟裴阁老毕竟都是河东裴氏出身!”
“所以?”裴绍卿道,“兄长希望小弟能与裴阁老缓和关系是吗?”
“是的,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成这样。”裴匪舒说道,“依我看,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跟裴阁老讲和?”
顿了顿,裴匪舒又道:“贤弟,如今的朝堂局势你也应该看得出,刘阁老马上就要告老还乡,朝堂上就只剩裴阁老一个辅政大臣了。”
“身为辅政大局,可是拥有专断大权的。”
“贤弟再与裴阁老这般耗下去,不好吧。”
“呵呵。”裴绍卿笑了笑,又道,“兄长你可知,当年我们这一支,为何为沦落到家破人亡,父子两个因为逃兵役被发配合川守捉城?”
“倒是未曾听说。”裴匪舒问道,“为何?”
“就因为洗马房的一位族老相中了我家永业田。”
裴绍卿呵呵一笑,又说道:“然后暗中串通族长,以低价强买走了我家的永业田,我家失了永业田,从此便一贫如洗。”
“我阿娘病了,买药的钱都没有。”
“我阿爷从安西归来,看到的是我阿娘的尸身,都已经烂了。”
“不到六岁的我,饿得昏倒在我阿娘的尸水中,都快不行了。”
“可是,洗马房的远房族亲,可曾有一人前来救护我们母子二人?”
“这个……”裴匪舒顿时无言以对,他是真没想到裴绍卿竟有如此悲惨的过往。
“这其实不算啥,我阿娘虽说是穷死的,但是我阿爷并不怪族亲。”裴绍卿又道,“但是到了第二年族中摊派兵役之时。”
“我阿爷居然又摊上兵役。”
“你家就只剩下一丁,还要派兵役!”
“阿爷这才怒了,将族长暴揍一顿。”
“揍完族长之后,阿爷带着我出逃。”
“然后才有了被抓,发配合川守捉城之事。”
裴匪舒轻叹了一声,说道:“贤弟,人不能总活在过往,得往前看。”
“兄长不必再劝了。”裴绍卿说道,“我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洗马房的。”
“好吧,那就先不提此事。”裴匪舒点点头,又道,“可是贤弟你终归还是承认自己是河东闻喜裴氏子弟,你总不能连祖宗都不认了吧?”
“祖宗我当然是认。”裴绍卿说道,“我永远都是河东闻喜裴氏子弟。”
“如此便好。”裴匪舒道,“既然你承认自己是河东闻喜裴氏的子弟,那就应该替家族考虑,那么这一千套经史子集就不能卖与刘阁老!”
“因为刘阁老要拿这一千套经史子集挖断世家的根!”
“我们河东裴氏也是世家高门之一,不可自毁根基!”
“兄长此话我不敢苟同。”裴绍卿道,“先不说我家,便是兄长你家,可曾受到河东闻喜裴氏的半点恩惠?”
“这个……”裴匪舒语塞。
“没有是吧?”裴绍卿道。
“据我所知,兄长无论是在工部侍郎的任上,还是少府监任上,表现都堪称卓著,可是裴阁老可曾为你说过半句好话?”
“在刘阁老处处针对打压你的时候,”
“裴炎可曾维护过你哪怕一丝一毫?”
裴匪舒默然,裴炎并没有维护他半点。
“所以,我们又何必忝着脸往上贴呢?”
裴绍卿怒道:“不认河东闻喜裴氏五房,我们就不是裴氏子孙?没有这样的道理,天下裴姓何止他五房?”
“我们这些旁支远支就不是裴氏子弟了?”
“刘阁老此举诚然是在挖世家高门的根,却与我何干?”
“于我来说,像裴氏五房这等世家高门,败落了才好,只有他们败落了,我等远支旁支才会有出头之日!”
“兄长,你就承认吧。”
“我们不是世家子弟出身。”
“我们两个其实就是寒门子弟!”
“所以,为什么反要帮着世家高门说话?”
一番话,说得裴匪舒哑口无言,只能起身告辞。
“兄长,请稍待片刻。”裴绍卿回头对崔二郎说,“二郎,去隔壁印刷局取一套刊印好的经史子集来。”
崔二郎领命而去。
不片刻,便取回一套经史子集。
裴绍卿将一摞经史子集摆到裴匪舒面前,说道:“兄长,这一套经史子集是小弟赠送你的,留着传给子孙吧。”
“黄金满籯,不如遗子一经。”
“我们不求成为迄立千百年的世家高门。”
“但是能有一套经史子集传家也是好的。”
裴匪舒目光一闪,道:“如此,谢过贤弟了。”
目送裴匪舒出门而去,青玄的身影忽然出现。
“为什么?”青玄道,“你不是本来就打算将一千套经史子集卖给世家高门?现在裴少府代表世家高门找上门来,你却反而又改了主意?”
“谁说我又改了主意?”裴绍卿微微一笑说道。
青玄道:“既然没有改主意,那为何拒绝裴少府?”
“原因很简单。”裴绍卿道,“如果兄长一说我就立刻改了主意,那一定会引起裴炎的怀疑,裴炎可是宰辅,有那么好骗?要想骗过裴炎这样的人物,必须得把文章做足。”
“原来是这样。”青玄恍然,“你可真是够狡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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