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茫然的望着千丝万缕的晴线穿过枝叶花丛,抖落了一地的斑驳光影,风一吹,光影如水幽晃,看的人眼底发晕:“当然,老夫人是爱我的,父亲也是爱我的,只是与家族前程而言,这样的爱可以随时消失。”
慕孤松看明白琰华带她回春普堂的用意,只静静看着女儿发泄心里的委屈,眼角隐约间有淡淡的光亮。
老夫人伸手拨开她额角的碎发,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一如小时候一样,以期以旧时的祖孙亲厚抚平她心底的一点点汪洋痛苦,掌心触及她瘦到肖尖的下巴,无不心痛的泪目。
老人家叹道:“从前祖母是真的不知道姚氏那样刻薄过分。可为了慕家,任何个人的委屈只能摆在后头,即便是你的姑母,我也不得不舍弃。你的父亲曾经无可奈何,因为那也是他的正室嫡妻。可他最后为了你母亲和弟弟,终究还是站在了你这边。”
繁漪退开数步,轻笑若嗤,缓缓看向慕孤松,目中纷杂的情绪似薄霜飞扬,“阿娘的死,弟弟的死,你们当真在意么?若不是我抓住了姚氏母女所有的把柄,连姚家也不得不退让妥协,即便人证物证交到你们面前,你们真的会处置她么?”
“不会,我替你们回答,一定不会!”
这个答案,老夫人张了张嘴,竟是无法反驳。
繁漪垂眸嗤笑:“你们只会一味的逼着我忍耐、宽容。姑母杀了人,本就是死罪,那我呢?我阿娘呢?弟弟呢?我们犯了什么罪?”
“你们可以为了慕家的前程不管个人的生死,我却不能。是,你们是不舍得亲手了结了我,却还是会再一次把我按在水里挣扎,继续你们需要的太平。”
慕孤松的面容归于往日的清孤,渺茫而无奈,视线凝在一树枝叶枯脆的栀子上,仿佛要透过那在风中挣扎的黄叶看向另一处情景里去。
她的语调缓缓沉落空谷,最后归于秋水空明:“算了吧,慕繁漪这个人活在世上原就是多余的,算了吧!”
老夫人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春普堂,无法将她和往日的慕繁漪联系起来:“从前她那么温婉那么乖巧,怎么会变得……”
琰华望着她登上马车的侧影,目光似清风拂过晴雪:“为何她会变成这样尖锐而冷漠?”
“这些年里她的痛苦不是我们在经历,自然难以体会她的失望。她可以理解你们为了家族前程所作的一切,却无法轻易原谅这一切带来的后果。她小时候是活泼爱娇的性子,后来有多温顺便有多压抑。”
“她需要发泄,得不到发泄,她只会越来越疏远这里,可她到底是心软的人,你们曾经给过的温情只会让她越来越痛苦。今日之后,她会回来的,就算这里的回忆再痛苦,她还是舍不得这里的人。”
慕孤松了然,仰面望着晴线,无言,却被水色光影模糊了眼。
老夫人缓缓也明白过来,叹道:“到底,还是你了解她。”
自繁漪回过慕家之后,楚家的人得了消息立马登门去探望并致谢。
楚老夫人抱着繁漪又气又怜,祖孙哭了半日才稍稍缓了情绪。
慕孤松下了衙总是先往沈家去看看她,有时会遇上琰华,翁婿便坐在明间里静静的吃上两杯茶,然后一同离开。
自然,某人的脚步会在不一会儿后踩着瓦砾而回。
慕老夫人也时常亲手做了糕点吃食的带去看看繁漪,仿佛那日的宣泄只是一场梦。
之后,几家因着这个小小女子的缘故走动多了起来。
不知情的外人瞧着便却是也奇怪起来,还以为这几家是要攀亲了,可细细算来,似乎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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