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相别两年,可天启皇帝依旧还是如此‘幽默’。
张静一也只是笑了笑,随即道:“陛下能如此勤俭,实是苍生万民之福啊。”
天启皇帝则是乐呵呵地道:“瞧瞧张卿家,依旧没有变,总是将话说到朕的心坎里。”
说罢顿了顿,便让魏忠贤预备了锦墩赐座,此后才道:“辽东的情况,朕已知悉了,当初张卿要就藩,朕还不理解,如今却知这实是一箭双雕的良策,这辽东算是打开了路子,关内这边,也跟着一道沾了光。”
他说出这番话,其实是有深刻背景的。
数千年的农业社会,你贸然的激进改革,不啻是要人老命,固然手握军权,却也不敢玩的太过。
可辽东来做榜样之后,就不一样了。
就如当初张静一所言,辽东‘年轻’,本来就是一切从无到有,更没有所谓的旧势力,甚至连士绅都没几个,就算有,也大多投靠了当初的建奴,早就被清算掉了。
因而,辽东的新制,可谓是随心所欲。
这数年以来,辽东开始日渐发迹,金银的流转速度越来越快,大开海贸之后,尤其是填补了尼德兰人和佛郎机人失去了海洋霸权之后的空白,可谓日进金斗。凭借着铁路之利,陆路贸易也开始腾飞, 最重要的是, 广袤的良田也开始开垦了出来, 因为人少而地多,畜力得到了广泛的运用。
在这种情势之下,大批站在这风口上的人, 也随之发迹,一夜暴富, 富甲一方。即便是寻常百姓, 日子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这些东西, 关内之人是瞧在眼里的,有如此榜样在前, 自然而然,也就形成了对关内深化新政的巨大的推动。
辽东的富庶,如今已在关内寻常百姓心目中深入人心, 若是再不改, 不少百姓都要往辽东去了。
而对于从前许多极力反对的士绅阶层们而言, 关外源源不断的粮食开始入关售卖, 且价格低廉,瞬间开始冲击粮食市场, 再加上土地的改革,原先经营的农产那一套,早已是过时了。
因此, 其中不少的有识之士,开始意识到必须改弦更张了。
关内的许多报馆, 大多都与大商贾和地方的名士有莫大的干系,这些人思想开始松动, 于是天下的舆论,不再视新政为洪水猛兽了。
因此, 朝廷在新政的推行方面,反而越来越顺畅,再不似从前那般处处推诿了。
此时,天启皇帝道:“新政至此,接下来该当如何呢,朕倒是有许多事,想要请教。”
他收起了笑容,显得极认真的样子。
说实话,现在宫中的内帑,几乎都搭在了新政的诸多产业上头了,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天启皇帝自然对这新政有着极大的心思,何况同学会如今已是迅速的开枝散叶,作为关内的同学会大头目,天启皇帝自然也对未来的时局有更多的关注。
张静一倒是老老实实地道:“陛下,其实臣已黔驴技穷了。”
“黔驴技穷?”天启皇帝皱眉,对张静一的回答显然很意外。
“是啊。”张静一苦笑道:“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只能顺势而为,走一步看一步了,臣又非天人,不过是因缘际会,方才和陛下一道将新政拉扯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可后头会发生什么,臣也不好说,更不好妄言,这天底下绝顶聪明之人,数之不尽, 从前之所以大家伙儿无法打开今日的局面,不过是因为这一层的窗户纸没有捅破而已, 大家照旧靠着八股作文章,绞尽脑汁的代圣人立言。可今日之后, 新政已打开了局面,无数的良才也投身其中,他们方才是推动这天下继续朝下头走的栋梁之才。至于臣……说来惭愧,实在没有多少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
张静一这话绝不是谦虚。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知道未来之事而已。
可论聪明才智,和许多老祖宗们相比,实在是差之千里。
从前这些大佬们都在专心玩经学还有八股,又或者在玩所谓的为官为人之道。
可一旦历史的巨轮开始转向,新的浪潮到来,许多东西,这些人瞎一琢磨,便能融会贯通了。
反观张静一……到了此时,以他的天资,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要被人甩远。他现在唯一的优势,也不过是仗着肚子里还有一些存货,勉强当个‘先知’而已。
天启皇帝却是不信的样子,毕竟这些年来,张静一给人的表现实在出彩,这个时候还自称自己愚钝,这不是逗人玩吗?
天启皇帝便叹了口气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如今有了大功,便懒惫了,宁愿做個闲散之人。不过……无论张卿如何,朕还是想请张卿请教一下,你休要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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