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的嘴跟刀子一样,却没有伤到张老头,只是悠悠叹息道:“那是因为百姓们被妖僧蒙蔽了,他们也是可怜的人。”
他不着急的时候,说话是不结巴的。说起这些旧事,他都能心境平和,李渔最佩服老头的就是这一点。
张老头的师门很特殊,要求弟子学成以后,必须游历天下,走到青州府的时候,遇见了瘟疫。周围的百姓十室九空,绝望的恐怖弥漫在大地上,剩下的人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世代供奉的寺庙。
可惜和尚们紧闭山门,他们有足够多的粮食,打定主意要熬过瘟疫去。
这时候张老头来了,他撒符水以疗病,瘟疫慢慢好转,病了等死的人也逐渐恢复健康。
百姓们自然千恩万谢,张道士本欲离开,一则消息不胫而走,说这次瘟疫死张道士招来的,所以他才有解救的符水,为的就是赚取百姓们的钱财。
愤怒的百姓将张道士围住殴打,他们把瘟疫带来的所有怨气,一股脑发泄到张道士身上,转头继续去供奉那些大和尚。
张道士用符祝护住了心脉,假死脱身,但是腿也断了,浑身筋脉被打断了一半以上。四肢只有一条手臂还能动,半边身子整日里耷拉着像是个虾人。
穿越而来的李渔,在野外正好遇见了他,救下了老头的命。两个人都是举目无助,便互相扶持至今。
张老头教了他一些本事,李渔很认真地学了下来,但是对于他要灌输的那一套仁善,是半句也没入耳。
“要我说,世道就是这样,人善被人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要是搁在我身上,就是死也要报复回来!”
老头欲言又止,过了片刻,低下头喝汤。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李渔愣了一下,道:“去哪儿?”
“你这小子,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李渔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低头收拾完碗筷,抹了一把额头,远处天还没黑,月亮已经升起。
这个世界没有想象中简单,老张头的本领自己已经学的差不多了,甚至可以说是青出于蓝。
老头儿走南闯北,飘忽半生,见多识广。在他嘴中,李渔大概了解这个世界,这里是六国并立,原本时空中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都真实地存在,而且强的离谱。
寻常小镇的都头,便能轻而易举生裂虎豹,一步杀一人。更别提那些名满天下的强者...
和他们相比,自己这符篆、符水的本事,只能是萤火之光,不值一提。
“睡觉吧,老头,明儿个我还要去县里卖几个护身符,添补一些茶米油盐。”
“护身符?又是骗人的东西。”
“这不叫骗,他们买护身符是求个心安,和去庙里上香是一个道理,钱花出去都是为了心里安慰。心理学的东西,玄而又玄,能叫骗么?”
“你等等...”
今天老头的话有点多,李渔斜乜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你说世道不公,那你觉得觉得什么是公,什么又是道?”
李渔脱口而出:“公就是公平,就是不被欺负,道就是我受了欺负,能报复回去的手段。”
李渔说话的同时,手指捏了一个火焰,打到了半空中,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瞬间火化。
“这就是道。”
老头稍微有些懵,这小子把自己教给他的驱邪方术,变成了杀人技...
张老头歪着身子靠上竹椅,随手抄起已经被他磨的光滑发凉的破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错了,公是天下为公,就像是黄帝时的天下是太平世界,在这个太平世界里,既无欺压良善,更无诈骗偷盗,天下大同是公;而道呢?无为自化,清静自正,是天地之始,万物之母,这才是道。”
你们这一门难怪如此式微,本事不大,却心怀天下...
“要我说,有多大的能耐,就操多大的心,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老头摇了摇脑袋,一老一少谁也说服不了谁,干脆都不浪费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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