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抹瑰丽的曙光洒入阁楼之中,杨集缓缓的睁开眼睛,自从到了洮州以来,还是第一次睡得这么沉。
这些天以来,他主要是走访洮州各个县、了解各地民生。这倒不是杨集装腔作势、没事找事,而是洮州虽然位于河湟地区土地最肥沃、灌溉最方便的地方,但之前饱受吐谷浑、党项羌祸害的地方,使全州农田基础极差、民生十分凋敝。
去年年底,朝廷又单独向洮州移民六万户,这二十多万人口虽然都分到了田地,可他们和庭州百姓一样,都要从零开始,在他们有所收成之前,都依赖以工代赈来养活全家,哪个环节出错,都会死人的。而正当凉州总管府倾尽全力发展凉州经济之际,以前刺史张峻为首的洮州官场出现了塌方式的腐败案件,令本就疲敝的民生雪上加霜。而新任刺史房恭懿虽然刚正不阿、清正廉洁、精于内政,其他履新的官员也都勤于政务,但洮州基础条件差、吃饭问题压力大的特点,短时间内却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杨集作为凉州大总管,要是连洮州最基本的概况都不知道,又如何拟订符合时宜的利民政策、以及各种条条款款?
至于秦州总管元善,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由于杨集没有兼管秦州的权力,若是贸然把罪证给朝廷,反而有擅自“监督百官”的嫌疑,对他自己没有丝毫好处,是以仍旧以“飞刀传讯”、“游侠示警”的方式,将罪证传给了雍州刺史杨雄。杨雄上报朝廷之后,监国的杨广立即派出司农寺和御史台前去秦州调查,这一查又是一个塌方式的腐败,秦州官场也遭到全部清算。首当其冲的元善自然被处死了,这也算是了却杨集一桩心事了。
当他收拾停当,来到正堂。宋正本、郝瑗已经久候多时了。
杨集见两人面露喜色,笑着问道:“一大早,有什么喜事让你们这么高兴?”
“是瓜州。”宋正本说道。
“哦?”杨集将目光看向了负责收集和分析情报的郝瑗,自从驯养飞禽的人才养出大量飞鹰、飞鸽,杨集便在凉州各州设立了情报点,成立一个有别于官方的情报机构,这个机构名叫麒麟卫,他们以飞禽传信,效率自然不是官方驿站可比。
这么做,倒不是杨集有什么不轨的想法,而是他想在第一时间获得第一手资料、又不愿把飞禽传讯之事暴露出来。目前主要是由郝瑗专门负责这一方面,所以严格说起来,玄武卫和朱雀卫有时候都是他的属下。
“瓜州麒麟卫昨天传来消息:说是钱世雄将军奉公子之命,已经挥师出关了,并在三沙城、当金山口附近建立了三座大营,慕容兆在城内频频调动兵力,此人应该是准备逃跑了。”郝瑗不疾不徐的说道。
杨集坐了下来,向郝瑗说道:“郝参军,你把详细情况给我说一说。”
薛世雄、麦铁杖、钱世雄在鄯善的举动,其实都是杨集的授意,不过战机把握、具体操作、出兵时间等等细节,杨集却是从来没有干涉的,一切都是他们三人自己配合。而他们三人每当有什么大行动,都会在第一时间将最新军情、最新决定送来,所以杨集对于鄯善的大致情况比较了解。
“卑职遵命!”郝瑗拱手一礼,介绍道:“自从薛世雄将军进入鄯善之后,他和麦铁杖将军便在鄯善取得了一连串的大胜,近来不仅取得了歼敌数万的战绩,还把公子对付大湖区那一套用在了鄯善。他们一方面以残酷的方式,屠戮吐谷浑之人男子,另一方面,又迫使二十多万老弱妇孺撤往三沙城、当金山口。这些人的大量涌入,给三沙城的后勤给养带来了巨大的问题。如今钱将军大举出动,而薛、麦二将又从南方包抄而上,慕容兆自然是坐不住了。”
郝瑗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慕容兆手中的军队,以他本部子民为主,说是他自己的军队也不为过,他当然舍不得尽数耗尽在战场之内,眼见情况不妙,就有了逃跑之心。”
“这也是部落氏王朝的特点。”宋正本笑着补充了一句。
“岂止是部落氏王朝?”杨集说道:“我朝的军头们何尝不是如此?”
宋正本和郝瑗闻言默然点头。
大隋王朝在军事上,其实也是部落氏王朝,而关陇贵族就是众多军头之主,他们派遣子弟和门生故吏掌控了骠骑将军府的府兵,使军队等于是将领们的私军,这些府兵将领对于底下军队有着绝对权威。
如果只是一两个,杨坚早就把他们给宰了,然后放手施为,来一次浩浩荡荡的大整改。
但是这些军头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全天下的府兵都掌握在一个个军头之手,军头们的主人是更高层次的关陇贵族各个门阀,而门阀之后是关陇贵族三大派。
要是杨坚敢直接动手,那就是与整个关陇贵族为敌,与整个关陇贵族为敌就是与大多数军队为敌。
南北乱世时期军头林立,打与不打,皇帝未必说了算,一切得看军头的脸色行事。杨坚统一天下以后,也在努力拔除这些势力,但每次效果不大,反而使得他们对杨坚愈发警惕。
杨集言归正传,笑着说道:“若是慕容兆逃入吐谷浑腹地,就表示吐谷浑守不住了,使鄯善变成‘马贼’的天下,到时候我大隋王朝招安他们即可。吐谷浑自己没本事守鄯善,怎么怪得了我大隋王朝?”
郝瑗听了这话,忍俊不禁的说道:“我觉得还是把‘马贼打到且末’为好,然后让钱世雄跟着去清剿,之后且末成为我大隋国土,也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
宋正本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是我大隋从马贼手中打下来的疆土,将之纳为己有,自然是合情合理。”
“如此也好。”杨集想了一会儿,分析道:“慕容伏允只是一个小青年,况且又是以政变的方式上位的人,他自己当上大可汗之时,也使支持他们他的‘军头’在剪除异己之时得以壮大。这些‘军头’发展至今,已经纷纷变成慕容伏允的障碍,使他对吐谷浑的掌控力不强。就算他想与我大隋斗个两败俱伤,军头也不答应,所以我认为他不可能因为鄯善、且末和我大隋血战到底。”
郝瑗微微颔首:“慕容伏允至今还有与我大隋和解之意,对和解还怀有极大的奢望,在大隋正式将吐谷浑称为敌人之前,我认为他是不会和我大隋血战到底的,若是他一意孤行的主动挑衅,吐谷浑或许又会发生一场政变。只不过我们也要防止吐谷浑狗急跳墙,千万不可大意”
“自然不能大意!”杨集点了点头,转而问道:“党项羌的情报收集得如何了?”
“总管府方面已经收集完毕,公子可以随时查阅。此事乃是韦礼曹专管,他现在就在洮源县,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询问的,可以让他过来。”
杨集摇了摇头:“我们边走边看,到了洮源再问韦云起便是。”
宋正本问道:“公子要去党项羌?”
“不错!”杨集点头道:“拖延至今,党项羌也该解决了。”
宋正本沉吟半晌,又问道:“但不知公子打算要带多少兵马过去?”
“我们从京城借来的军队和州兵已经足够了,你们以为如何?”州兵战力虽然不如精兵能打,可是杨集知道他们十分熟悉洮州地形,要是进入西倾山和白岭山作战,精兵未必比他们强。
宋正本和郝瑗异口同声的说道:“卑职没有意见。”
杨集向宋正本说道:“山中作战不同于平原,我也许要在洮州逗留很长一段时间。宋主薄,你去和房刺史说一声:请让他安排人手,协助民夫把我们的物质送去甘州。而甘州那边也需要有人坐镇,你也跟着物资队伍先过去。”
“喏。”宋正本起身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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