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了,原来副市长祁金就是宁城师范学院数学系的那个祁金。
“噗通”一声,手上的水桶滑落下来,溅起无数水花,打湿了她左腿的裤脚和鞋子。
楚寒露迈着碎步,头也不回地朝前奔去。
等祁金反应过来,楚寒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
祁金迈着步子快速追了上去,楼梯空无一人。
大蒋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住了,他腆着凸起的肚皮跟了上去。
祁金双眉间拧成一个疙瘩,不可置信的口气质问着大蒋,“楚寒露在你们公司当清洁工?!”
大蒋连忙把楚寒露的近况三言两语做了说明。
他表达的意思是单身的楚寒露走投无路时,是他的经济公司敞开宽阔的胸怀收留了她。
祁金气急败坏地低声骂道:“他妈的,我他妈想骂娘。”
可是他毕竟是当副市长的人,很快恢复理智,指着楼梯口解释,“楚寒露是我多年前的校友,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同学。”
“啊----”大蒋愕然地张着嘴,都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
她不是只是个初中生嘛?!
祁金离去时拍拍大蒋的肩膀,想说些让大蒋照顾楚寒露的话语,但犹疑半天,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大蒋在楼下目送着祁金垂头丧气地上了他的专车。
两辆公务车快速消失在停车场。
大蒋用手背擦了下额头的汗珠,掏出手机给铁哥们汪浩瀚打电话。
此刻,一楼的楼梯下,楚寒露的那间蜗牛般的小小办公室里。
楚寒露如同受到惊吓的小狗,坐在长条椅上,弯腰把脸埋在双臂间,疲惫迷茫而又慌乱。
世界真小,乌城不大,在这里竟然能跟多年不见的校友祁金相遇。
楚寒露吃力的回忆着祁金跟她最后一次联系。
记得,好像是俩人在乌城师范学院毕业并参加工作两年后的一天。
那是个明媚的夏天,课间操20分钟,校长喊抱着教案的楚寒露赶紧来校长室接个电话。
是毕业分配到乌城县中学的祁金打来的电话。
“楚寒露,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我已将改行了,在乌城县的县委办公室当秘书。”祁金的声音有一种志满意得的野心。
楚寒露淡淡地回了句,“恭喜,如你所愿。”
祁金欣喜地说着,“现在乌城县政协办公室缺一名秘书,我推荐了你,你的文笔比我可是强多了,政协领导看上你了,准备给你发调函,你来吗?”
他忐忑不安地征询着楚寒露的意见。
这猝不及防的消息瞬间让楚寒露蒙了,她没多想,直言不讳地回绝着,“祁金,我从小就喜欢当老师,从没打算改行。”
祁金听到她直露的拒绝,不带一点回旋余地。
他失望地客套寒暄几句,怏怏不乐的挂了电话。
楚寒露也不是太傻,她当然听出祁金不悦而失落的语气。
下班回到家,19岁的楚寒露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把这一幕告诉了姐姐楚白露。
楚白露伸出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轻嗔道:“你这个傻丫头,这个祁金是在追求你呢,人家的热脸贴上你这个冷屁股上了。”
在姐姐的提醒下,楚寒露这才恍然明白,祁金给她抛了枝橄榄,竟被她当场折断。
从此,祁金再也没有联系过楚寒露。
俩人的交集犹如平行的火车轨道。
这算是俩人毕业后的第一次见面。
多年未见的故交已今非昔比。
一辆白色的牛头越野车行驶在乌城解放路。
坐在副驾驶位的常务副市长祁金落落寡欢。
他侧脸望着一闪即逝的景物,有种头昏目眩想呕吐的反胃。
乌城市分管经济工作的副市长祁金。
看到昔日校友楚寒露的那一刻。
看着她窘迫、落魄的模样。
曾经的女神、学霸和被他深藏在心底的那个人,竟然会被生活折磨得失去了光彩。
他的心,一下就疼了。
上大专时的楚寒露,人长得不漂亮,但看着很舒服。
特别是那时的她跟他交谈时,说的每一句话都好似冬季里的一杯暖茶,让人心中涌动一股股的暖流。
家境贫寒的祁金,对比他小四岁的楚寒露有着浓浓的欣赏,和克制在心的仰慕……
而跟祁金的这次偶遇,让楚寒露回想到过去的自己。
不到15岁的她进了宁城师范学院,就成了师生瞩目的焦点。
不仅因为她是年龄最小的大专生,更因为她的才气。
没多久,才华横溢的楚寒露让周围的人忘记了她的年龄。
爱好文学的她,在不同杂志或报纸发表文章。
在那个年代,她的稿费几乎没让她向爸妈要一分钱的生活费。
数学系同级的祁金,也是个文学爱好者。
同为学校校刊《西域之光》的负责人,他俩关系处的相当不错。
一想到往日为了文学跟祁金唇枪舌战的争论,楚寒露就满满的失落。
自从患病后,她再也没有给长期合作的杂志社投稿。
望着手机上丰富多彩的自媒体软件。
楚寒露知道,一个更加自由的自媒体时代到来了。
从上班起到现在,整整走过了近二十多年,她亲眼目睹了纸媒的繁华和盛世。
相对于传统的纸媒,自媒体和网络文学的兴起,几乎快要占领了文化市场。
但她不喜欢自由的自媒体时代,看似没有约束,但实则约束更多。
多年前,她能凭借性子和灵感随笔写几句,过着佛系的写作生活。
可是如今为了保持人气,为了那点全勤,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她必须每天写出一定数量的文字,没日没夜的码字让她苦涩地感觉,写作不是一种爱好和情怀了,而成为一种负担和压力了。
她虽没有一头秀发,两鬓也已灰白,可是她不愿熬白、熬秃了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
楚寒露跟合作多年的那位由纸媒转为自媒体的编辑,解除了合作合约,停笔歇息。
租住的房屋暂时还居住着,这是个有些年头的小区、各种设施都有些陈旧,百分之六十的路灯都失去了照明的功能。
楚寒露居住的那座楼下的路灯坏了许久,楼道的整个入口处周围黑魆魆的一片。
她将电动车停靠在楼道入口处旁的草坪旁,用一个长链子将电动车固定在路灯的电杆上。
楚寒露掏出手机点开照明功能,慢慢朝三楼爬去。
一路上,就听见平底鞋跟楼梯接触的声音,以及身上衣服因走路而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打开防盗门,轻车熟路的按亮客厅的开关。
浑身虚脱地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脑袋坐着。
许久许久,双腿上的裤子被泪水打湿了两片。
今天与校友祁金的偶遇,让楚寒露再次感到生活的窘迫。
她以为自己离开宁城那熟悉的环境,就能遗忘过去。
可是,现实告诉她,过去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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