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喊杀声平息。
说是喊杀声,其实多数时候都只有喊,没有杀,真正死在这场动乱中的士卒不知道有没有一百人,反正杨清这边只有一个年轻士卒冲得太快崴了脚,便再没有伤亡了。
营寨内的泾原士卒也几乎是毫无抵抗,焦大带着一帮老卒杀到哪里,哪里的士卒就很干脆的一扔兵器,投降,到最后杨清准备绑俘虏的麻绳都不够用了,只能让俘虏解下腰带,自己绑自己。
喊杀声平息,欢呼声响起,此起彼伏。这些来自泾原的骄兵悍将跟随过许多将军,但是仗打得这么顺利、这么酣畅淋漓还是第一次。作为理论派的杨清第一次证明了自己,虽然这一仗有点太过水分了,但是杨清在其中运用的兵法可一点都不少。
先是劝降,又是“降者不杀”便是类似于围三缺一的效果,即给对手留了后路,本来这些人的战斗欲望就不强,再这么一来,从头到尾几乎没有人反抗。然后是虚张声势,一般夜里行军,都是一个伍分一支火把,毕竟火把也不便宜,也并没有到非要人手一支的程度,但是杨清却让士卒搜刮了金吾卫的库房,做到人手两根火把,又不让士卒靠营寨太近,以至于营寨中的士卒按照火把估计人数,将杨清的兵力错误估计成一万人,还以为是姚令言的主力到来了。紧接着便是出其不意,劝降失败直接派出最精锐的老卒施展雷霆一击,一举破开了寨门,对方的防御就此瓦解。虽然这已有寨门太粗劣,一击即碎的缘故在罢了。
当然,这些普通士卒都是不需要了解的,他们只是知道了一点——跟着杨将军打仗,稀里糊涂就赢了。这当然是好事,总比明明白白得死好。
等到杨清进入营寨之时,只见有两处血迹,一处在寨门,是那个亲兵队长和几个死忠部下被杀时留下的,还有一处是在中军处——何明礼和岐灵岳二人见大势不可为,双双解甲自刎,死时,仍面朝西北跪拜——那是奉天行在的方向。一群亲兵围在尸首旁边,呜咽声随着夜风飘向远方。
夜风抚过篝火,噼啪作响。影子印在草地上,和枯黄的野草一起摆动。杨清看着两位将军的尸体,不,岐灵岳还不是将军,是文官。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名状的悲壮。他浑身开始颤抖,忍不住地想象着,有一天自己败了,所有人都离自己而去,他只能绝望地将剑横在脖子上,却迟迟不敢用力一划。
从来都是说,活着比死更难,活着比死更难,但是迈向死亡的那一步,真的很难跨出去。
如此看来,杨清倒反而敬佩这两人的决心了。
“何、岐之亲卫,若有愿走着,便走吧!你们将军的尸首,我还需拿去回禀太尉,还望二三子理解。”
一个须发焦黄的士卒东张西望了一番,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紧接着他又站起来十几个士卒。
其余的士卒倒不是说不想走,更多的也是不知道自己离开了之后还能做什么吧!若是投朝廷,依旧生死难料,若是回到泾原,最后不是被编入勤王大军,就是再次成为叛逆,实在没有什么好的选择。
长叹一口气,杨清再次说道:“二三子回去的时候,把北面寨门口那些义士的尸首也带上吧!带他们回泾原,带他们回家。”
此言一出,许多士兵的眼圈都红了。
在这种乱世之中,能够有一方土地安葬,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更不用说能够安葬在家乡。虽然他们从邠宁调至泾州筑城也没过多少年,但是如果泾原不是他们的故,哪里还是呢?是中原?那太遥远了。是安西?那太飘渺了。只有泾原,是实打实的,可以触摸得到土地的故乡。
恐怕这一刻,很多士卒心里想的都是——若是战死之后也能葬在泾州就好了。
但是杨清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管有没有自己这个蝴蝶,这些士卒最大的归宿就是融入一片不知名的黄土,随着风吹雨打一起腐烂、深埋于地下,等到千年之后偶然被挖出,却再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只有已经和黄土融为一体的骨灰,是他们曾经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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