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下午,女孩仍然在倒腾主板,在湿润气候下放置了二十年的主板简直是霉菌培养皿,长着颜色鲜艳花花绿绿的毛,乍一看还以为是颜料调色板,半夏把它们清理干净,再放到外头的太阳底下暴晒,王宁说找主板最好得找没开封没用过,工控或者军用主板最好,因为它们用的是钽电容,不容易坏。
“3150工控主板,找块赛扬的3150无风扇工控主板,我觉得应该能行。”王宁说,“这东西在珠江路好找得很。”
“那东西你用过吗?”白震问,“什么系统?”
“XP,或者Win7。”王宁回答。
“很好。”白震点点头,“那可以打红警。”
半夏把手里的方形主板翻过来吹了吹,这大概是女孩见过最精密的人造物,绿色的基板,银色的电路,密密麻麻的电阻电容,大大小小的接口,结构复杂得叫人目眩,半夏非常小心地拂去灰尘,这块主板没有风扇,板子中央立着一大片黑色的散热板。
它将是图像传输链路的核心。
它负责把摄像头采集到的图像数据转换成业余电台可以传输的音频信号——
“等等等等,你们说什么?”白杨问,“音频信号?声音?”
“没错,小杨有什么问题吗?”王宁把主板放在茶几上,抬起头来。
“把……把图像转化成声音?”白杨难以置信。
“对,你没听错,就是把图像数据转换成音频信号,把你眼睛能看到的照片转码成耳朵能听到的‘滋滋滋滋’声。”白震点点头。
“任何数据都可以转化成声音信号。”王宁说,“这是最简单的传输方式,和电磁波一样,声波也是波,只要是波就能调制,你平时用语音通联不就是靠电台的麦克风和功放吗?如果把你的声音调制一下,它也可以承载图像信息。”
“这……口播传图?”白杨愣愣。
“可以这么说,如果你的舌头和声带足够强大,可以用嘴对着电台发出调制过的准确声波——听上去会有点像《哈利·波特》里的蛇佬腔,而电台那边的人有录音机,把这声音录下来,输入电脑里转码,就能恢复成图片。”王宁点头,“这是我们为什么需要用主板,因为主板一般都自带声卡。”
“信息是什么?信息本质上就是有序,是规律,任何东西只要你能改变它的规律,它就能承载信息。”王宁接着说,“比如说我揍你爸。”
“滚。”老白说。
“我有规律地用拳头快速击打你爸的下颌,用二进制。”王宁说,“我甚至能打出一套Windows系统来。”
“那我爸的下颌骨要换成钛合金。”白杨说。
“声音也是一样的,声波可以调制,它就可以承载任何信息。”王宁说,“这也是目前最简单、最适合拐两五的传输方式。”
“这就是所谓的AFSK。”白震说。
两个老男人搞来了大量主板和摄像头,堆在客厅里,数量多到让老妈恼火,老妈说打开门像是进了什么二手电子市场。
在王宁和白震的指导下,半夏可以依靠珠江路上的电子垃圾攒出任何东西。
她盘膝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爸妈,你们说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真是不可思议。”
在半夏的想象中,这东西是由人工手持镊子,钳着小零件一只一只地焊上去的,可主板上有些元件小到她看都看不清,这该怎么焊?
她忽然拿起拖鞋。
屏息凝神,沉默片刻,然后出手如风,快如闪电!
拖鞋旋转着飞出去,“啪”地一下砸在柜子上,多年以来半夏早已练就一身听声辨位的本领,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老鼠的声音比猫还敏感,只要房间里出现老鼠动静,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拖鞋砸过去。
不过这一回没有响起老鼠逃窜的“吱吱”声,反倒是堆在柜子上的杂物“哗啦”一下倒了下来。
半夏只好起身去收拾。
这是她前段时间找英汉词典时搬出来的杂物,当时没来得及收拾,随手堆在了电视柜上,刚刚被拖鞋一砸,就全部塌了下来。
有纸笔、硬币、空盒子、不知道做什么用的药片,还有那本大部头的《西游记》,半夏把它们全部塞回抽屉里,她其实也是个生活乱糟糟的人,一个人住的时候,东西随处取随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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