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桂枝、桔梗、柴胡、海芋、狼毒、浮石、黄芩、香橼、佛手、密陀僧、熟地、王不留,当归、三七、红花、千九叶、沉香、青黛。
王不留,千九叶。
一一扫过面前那一排品质上等的中药,最终目光停留在这两样上。
垂手捻起那两味药,捏碎之后洒入半满的茶杯中,细碎零星的药渣与卷曲枯槁的茶叶缠绵贴附,而后一同漂浮在水面上。
“若单用,王不留与千九叶皆是上等佳药,若合用,则成世间剧毒。”
声音沉稳,语气平缓,压下笑意,完美的将心脏砰砰直跳的不安隐藏,只留给他人素手独立、隐士孤高的清漠形象。
精不精通医术从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人认为你会医术。
“嗯,倒还算你懂的多。”
不肯拿正眼瞧人的年老宦官刻意般的拉长了语调,听的人汗毛倒立却又不敢有更多的动作。
抬脚踢了踢趴伏在的地上的两具容貌相似的尸体,又嫌弃的抽回了脚,蹭在柱子边上摩擦着。
“他们两个都是江家的公子,好好的一对兄弟,为了争夺进入太医院的资格竟自相残杀,真是令人唏嘘。”
那人长叹一口气,似是对这件事颇感惋惜,但在吃人的深宫之中,人命算的了什么?你不争、不抢、不夺,大有人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你,这宦官哀叹惋惜,不过是拿不到江家的那两份钱罢了。
收回虚假的感叹,年老宦官双眸一斜,刀子般的眼神扎在对面那人的身上。
“丙组初有十二人,去三人,跑三人,一人为叛逆已杀之,二人为六国贵族之余孽已除之,余下江家两子,还有你。他两位医术之精湛宫人皆知,你名不经传,也无势力背景,竟最终进得太医院,着实……有趣。”
宦官稀薄的眉毛高高挑起,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大字——事有蹊跷。
“无能无实者才需要耍手段。”
——譬如我。
“那十一人不过是命中注定与太医院无缘。”
——我即是命。
“我所至今日如此,或许也只是机缘巧合。”
——我欺骗三人,恐吓三人,告发一人,离间二人,算计江家二子夺之性命,做这一切皆为走到今日这步。
“我夏无且,不求头筹,不争龙角,不夺魁首,寻得疑难杂症以除之,只求尽兴。”
——杀恩师,烧其屋,戮其子,屠其妻,夺之尽切,只为栖身秦宫寻一人。
——那一颦、一笑、一轻抿、一俯身、一声一字一句话,只那一瞬一眼,便让我此生倾尽所有甘趋之若附。
眼是心之窗,眸是魂之魄。
那宦官入宫十载,哪种人没见过,哪种心思不知晓?
只一眼,便看穿了夏无且瞳眸之中地狱业火尤不及的炙热猛烈。
“你为长安君而来。”
庄襄王长子继秦王之位,次子封爵长安君。
秦王冠冕,长安君日日称病不问朝政。
十人百人治不好的病,就是疑难杂症。
一语点破魍魉人,夏无且抿唇不再言语,依旧维持着俯身行礼的姿势,清冷如常,淡漠如初。
似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有些东西着着实实的改变了。
“给你三个忠告。”
这乱世之中,谁年少时不曾有视为比命更重要的人或物或事呢?
宦官叹息,他看着夏无且,只觉得看到了曾经盲目狂热追随着某人而入宫的自己。
现在,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时间奔流而过,涛洪将一切冲溃,徒留残垣断壁。
“别让吕相知道你为长安君而来。”
“别让陛下知道你为长安君而来。”
“更别让长安君知道你为他而来。”
飞蛾扑火,饿狼捕食,轻狂之人不知天高地远,目及光点便无畏荆棘奔赴而至。
已然半身入土、苟延残喘在深宫之中的年老宦官看着眼前这人,终是只能做到这地步。
“夏太医,你,自求多福。”
这是警告,是祈祷,是安慰,亦会是,遗言。
/——————————/
温热的阳光借由尘埃遍布水上,许多纤细的飞尘在光的照耀下中凌乱飞舞,狂乱却静谧。
沈长安的双眸也被这光映的闪闪发亮,幼稚孩童一样的望着空中的尘埃。
阎乐走在沈长安身后,生怕眼前的人一不小心就跌入水中,夏无且走到最前面,盯着渐行渐远的李斯一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先生留步。”
青年人成熟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三人寻声回头,看见的是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横于腰间的翩翩君子,小圣贤庄三当家张良。
张良迈步向前走到沈长安面前,躬身行礼。
“先生能言善辩,不拘小节,一句话就能将名家公孙驳的无言,还望先生在小圣贤庄多住几日,不吝赐教。”
张良是笑着的,但眼中却毫无笑意。
他是面对着沈长安的,说出的话却是给夏无且听的。
阎乐上前一步,横臂挡在沈长安身前,跟随在张良身后的两个少年眉头微蹙,似是在克制自己上前的冲动。
望着‘子明’和‘子羽’那两人的眼睛,沈长安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不要轻举妄动。
一手搭上阎乐的胳膊,成功的使得对方身体一僵,周身的肃杀之气软了下来,但他依旧笔直的挡在沈长安身前不让人靠近。
“夏……大人。”
回身走到夏无且面前,沈长安犹犹豫豫的有点害怕,低垂着头不去看那人的眼。
虽然按照交易的内容,他现在可以提出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狂热作死的沈长安竟在夏无且的威压之下变怂了。
“叫老夫无且就好。”
“额……无,无且?”
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沈长安只感觉如芒在背,汗毛倒立。
这感觉可真是太奇怪了。
虽然容貌上看,两人的年龄差距不多,可论起气质,就大有不同了。
一位稚嫩轻狂如少年,一位通透严肃如老年。
“嗯……”
沈长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欲言又止,腼腆的像是情窦初开的女孩子。
“我还是叫你医圣大人吧!”
https://zerifeisheng.com/book/22645/572733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