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昼短,夜幕很快压了下来。关大石带着邙山团练兵赶到指定定点时,此行同往的兵头陈谷,也着带着他的团练兵往这边跑来。众人列阵完毕,那名裨将便取出两枚符契,交予二人,以备日后大军抵达时相验。众团练兵便纷纷衔枚,押着军需辎重,静静地出发……
戎马倥偬,血重衣甲。军旅岁月便是闻号而动、听令而行,枯燥且血腥,好在邙山团练兵很快便适应了。
河东道战事始终未断,从腊月打到了正月,甚至元日当天,还遇到贼将蔡希德派出的一支游击骑兵,打了场不大不小的恶仗,几乎将其全部斩于马下,仅仅几人逃脱。官军这边也伤亡颇多,就连负责往来运送辎重的团练兵,也开始出现死伤。
为拓开战局,贼兵急于攻下并州,整个河东道的官军与贼兵,都开始向太原郡集中。关大石所率邙山团练与陈谷等多支团练兵,奉令从太行山一路昼夜行军,两日内便赶到了太原郡,编入当地团练兵,驰援李光弼将军。
关大石等团练兵每日挖地道、做砖坯,往城墙上安置抛石车、搬运大石和弓弩所需的箭矢……偶尔也跟着守军,在城墙上叫阵。如此坚守了一月有余。
到得二月,贼兵攻势渐弱,军中皆传贼众内讧,贼首安禄山被其子安庆绪所杀、取而代之。十九日这天,李光弼将军亲率敢死队出击、以寡敌众,终获大捷。蔡希德、史思明贼兵大败而走,被斩首七万有余、伤者不计其数。太原郡至此稳固下来。
待到鸣金收兵,举城同庆太原大捷时,关大石所率邙山团练兵,却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哀痛中……胡六、王贯雄在进攻时被贼兵砍中要害、失血而死……牛冲右臂大半被砍下,医官虽已止血,人却在昏迷……而杨三郎,因在交阵中刀势凶猛、贼兵不能近前,便被其乱箭贯身、气绝而亡!
关大石和生还的兄弟们,亦身中多处刀伤,但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看着一起长大的杨三郎、撮土结拜的牛冲、患难与共的胡六、王贯雄……一动不动地躺在校场冰冷的地上,关大石心头,便仿佛被一刀一刀剜下去一般,痛极晕眩。往日里玩笑的脸、粗鄙的脸、文气的脸……都还在眼前不断地浮现,向他打着招呼……又让他从晕眩中清醒过来,不远处的声音也慢慢清晰了——是王贯杰伏在王贯雄身上、沙哑撕裂的嚎哭声……
关大石也不由自主挪到前面,蹲下来,摸着杨三郎冰凉的脸、硬邦邦的胡子……眼泪大颗大颗砸下去,落在杨三郎肩膀上,将创口黑色的血也融开了,化成殷红的桃花……
“……我该如何向他们交代?如何给秋娘妹子交代?如何向王老丈交代……”关大石开始陷入这样的自我责问中,反反复复,得不到答案,终于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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