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赖的方案,有以下几种:
第一,我可以道德绑架李医生。李医生催我交钱,我就骂她没有医德。骂她没有同情心。骂她不能免费给我们治病。医生都是软柿子,好拿捏。一骂她,她肯定认怂。
第二,我可以栽赃李医生。我可以满地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说李医生治了欧阳立那么久,越治越差,不是欧阳立自己的病情加重,而是李医生给治坏的!医院一般都喜欢息事宁人。只要一闹,医院多少都能给点人道主义关怀的钱。
哈哈!
完美!
我怎么就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呢?
如果我自己做这样的事情,我真是,一辈子都是脏的。
心是脏的,怎么都洗不干净了。
我若是真的做这些没有底线的事情,我还能看得起自己?
自己若是都看不起自己,还有谁,能看得起我?
万万不能!
万万不能!
我再下作,也不能当那只狼。人家东郭先生辛辛苦苦救了我,我应该识好歹,懂感恩。
于是,我只能收起嬉皮笑脸,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李医生。”我垂着头。
李医生眨眨眼睛,懂事地问:“没钱交医疗费?”
“嗯。”我哼哼唧唧地。
“那只能用点普通药物哦。特殊的药物我想要拿也拿不回来。”李医生皱着眉头。
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应该拍案而起,破口大骂:“我没钱,就不给我用药啊?你没有医德!”
但是,医德,不是毫无节制的包容,没有原则的退让,和无限扩大的慈善。
医院又不是李医生开的,不交医疗费,李医生拿不到药,拿什么给欧阳立用呢?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古大家对巧妇能如此包容。偏偏对医生,就要百般刁难。
所以,我平静地,错过了这个节骨眼。
拍案而起的无耻行为,我自然是不屑的。
我只是颓废地点点头:“李医生,先用着普通药吧。我去筹钱。”
我又追问道:“李医生,欧阳立,他,能治吗?”
李医生忧郁地望了我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他需要骨髓移植。”
医生,不正面回答,也是套路之一。
既不说能不能治好,也不说会不会失败。
说得模棱两可。
这个节骨眼上,我应该拍案而起:“李医生,你太没有水平了!我花了钱,你就应该给我治好!”
哇塞。
有钱人好任性啊。
有了钱,就连科学常理,都可以违背了。
意思是,只要钱足够多,医生应该保证长命百岁。
人类解决不了的医学难题,有望获得突破!
连秦始皇都没有得到的永生之谜,在医生这里,应该信手拈来才对。
当然,这些任性而荒诞的想法,我,是,不屑的。
所以,我又一次平静地错过了这个节骨眼。
并且,这种愚昧的拍案而起,也没有发生。
我只是点点头:“我理解。”
李医生望了望我,问道:“你今年高三?”
“嗯。”我还是垂头丧气。
李医生幽幽地道:“你可以考医学院校。”
我去。
李医生是电视剧看多了吧。
家里的某某得了啥啥病,便发下宏愿,立志学医,为解除某某的病痛而奋斗。
我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学,不学。”
李医生觉得不理解:“为啥呢?”
“太忙了。”我跟李医生打交道有年头了,自然对她有些体会:“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苦歪歪地熬夜值夜班。”
李医生笑了笑:“这个很正常啊。”
“太苦了。”我补充道:“还有这么多人不理解。还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李医生还是笑了笑:“不用别人理解。自己问心无愧不就行了?”
“太难了。”我决定说实话:“主要是我考不上。”
李医生笑了起来。这次她的笑,像是真的笑了。她意味深长地道:“欧阳君,你真不容易。我真心希望你,考上医学校。”
我翻了个白眼。
李医生,你觉得我不容易,也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呀。
我正了正神色,终于开始问重要的问题:“李医生,欧阳立,他,严重吗?”
李医生眉间那副悲天悯人的神色,又出现了。她点点头:“挺重的。”
我再也笑不出来了:“除了骨髓移植,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李医生沉吟道:“没有了。”
我点点头:“我明白了。”
我站起来,拍拍衣袖,准备走人。
李医生有些惊讶:“你就这么走了?”
我也有些惊讶:“不然呢?”
“哦。”我觉得我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道德绑架一下李医生:“李医生,如果我们欠费了,你会不会赶欧阳立出院?”
李医生一滞,眉头皱了皱:“不会。”
我有点惊讶。道德绑架,果然好使。
只听李医生解释道:“你是我的朋友。欧阳君,你挺不容易的。我以私人名义帮你一点。多的,我也做不到。”
我心中一热。
东郭先生啊,啊,不是,李医生啊,你能古道热肠,哪怕只是一点点,我已经很感动了。
我对着李医生一抱拳:“李医生,你的大恩大德,我来世……哦,不是,我一定铭记于心!”
李医生脸色一沉:“说些油腔滑调的话没用。你赶紧筹钱吧。我也撑不了太久。”
我点点头,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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