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看着一夜的收获,心里沉甸甸的。
繁华的太平盛世之下,到处藏着各种罪恶。
这还是只有区区三家地下赌坊,而大明京城只怕还有十几家同等规模甚至更大的地下赌坊存在,想想都感觉心头沉重万分。
以他的估计,起码京都有三分之一的人口,都应该牵连其中,不是地下赌坊自己人,就是地下赌坊的受害者。
而且这些地下赌坊祸害的,大多都是没多少抗风险能力的普通百姓,能够从这个泥潭挣扎出来就相当不容易了,更别说还想着劳好处占便宜了。
而数量不多却规模更大的‘正规’赌坊,瞄准的人群却是富贵人家,跟地下赌坊配合默契,几乎形成一张恐怖网络,将大半个京都城笼罩其中。
手下官吏们在衙门里忙活了一夜,已经相当疲惫,陈昭便开口让他们歇息,并拿出缴获所得一部分,当做奖金下发,然后拿着那些文案,走出了顺天府衙大门。
此时天光微亮,顺天府衙一带更是寂静无声空寂得很,这一片正是朝廷各部衙门密集之处,很少有普通百姓光顾,只有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不时走过,给寂静的街道带去一丝肃穆。
陈昭上了马车,直接朝宫门方向而去。
就在此时,异变发生!
“陈昭小狗官,纳命来!”
空寂的街道突然传来一声暴吼,一侧高墙上跃下一个矫健的身影,手中钢刀闪烁着锋利寒芒,带着一往无前的凶厉呼啸而下。
“啊……”陈平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直接惊叫一声,吓呆了。
不过陈昭身边的两个护卫倒是警醒,立刻抽刀迎上,瞬间和来人战成一团……
但事情还没完,又是一阵破空声响起。
当当当……
如雨点一般的暗器击在马车上,却发出叮当的金铁交鸣声。
难道这马车是铁制的?
可是看着那匹拉车的马,压根不像拉铁车啊!
但是此时此刻,已经不容刺客们多想,他们已经顾不得其他,一个个的满脸凶光杀气腾腾……
与此同时,几封弹劾陈昭肆意妄为,抢掠民财的奏折摆在了朱祁镇的案头……
“这个陈昭,刚中进士没几个月吧?怎么这么折腾啊!”
朱祁镇看着这几分奏折,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司礼监首席太监王安站在一旁,默然不语。
他虽然是后起而来的宦官,比王振、曹吉祥低一个辈分,但是论实力,论能力,并不比他二人差,如今成为大内总管,自然谨慎异常。
尽管深深地了解主子的脾性,但不敢轻易说话。
若是有人以为,朱祁镇是个好糊弄的主,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一个杀掉于谦、赶走徐有贞、囚禁石亨、抹除曹少钦的皇帝,真以为他没了心气,就任人欺凌?
那只是没有关系到他的龙椅安危而已。
果然,朱祁镇冷冷一笑,说道:“有些人,以为朕真的糊涂了,不知道他们的小算盘?”
帝王一怒,那是何等的凌厉!
他只是冷冷一笑,就足够众人心惊胆战了!
“王安,让袁彬过来,朕有事吩咐。”朱祁镇淡淡的吩咐。
袁彬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刚刚继任。
在正统年间,或者天顺年的前期,锦衣卫都指挥使见到司礼监首席太监,或者东厂厂公,都得下跪行礼。
但自从曹吉祥和曹少钦被皇帝打压之后,锦衣卫都指挥使换成了袁彬,这位也是自“土木堡之变”一直随身保护皇帝的锦衣卫头目,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非同一般,自然不在乎太监。
即便是王安如今成为内相,但依旧不敢在袁彬面前拿大。
“袁彬,陈昭这厮最近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竟引得这些朝臣这么积极的弹劾?”
朱祁镇将手里的奏折在袁彬面前晃了一晃,问道。
他知道袁彬必定知道这几分奏章的。
“回禀陛下,臣略知一二。”袁彬立刻磕头回道。
袁彬是天子心腹,自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清楚一二,回道:“听说就在昨天,封府丞带着顺天府的衙役,抄了好几家地下赌坊!”
“哦,地下赌坊啊!”
朱祁镇轻哦一声,眼中却是闪烁冰冷寒芒,若是在正统年间,他还真的未必知道什么是地下赌坊,而经历这么多年之后,他已经对于京城和天下的事情有了比较系统的了解。
他知道地下赌坊就是个坑人的地方,而且以陈昭那种新进进士,锋锐向前,却有谨慎的性子,要不是拿到了实际的把柄,他也不会如此贸然行事。
“这帮言官实在太过狂妄了,真是朕的好臣子啊,竟然帮这地下赌坊说话,还有没有把自己当作朝廷官员了?”
朱祁镇冷笑一声,怒道:“这帮混蛋,当初辱骂父皇为‘蟋蟀天子’,现在又想糊弄朕,真以为朕不会收拾他们不成?”
“陛下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值!”
王安吓了一跳,急忙小心劝慰。
袁彬也赶忙跪下,不敢多说。
“无妨,只是朕心头相当不爽利!”
摆了摆手,在自己的绝对心腹跟前,朱祁镇也没摆什么架子,一脸不爽道:“这帮家伙,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见朱祁镇依旧怒气咻咻,王海和袁彬对视一眼,便不着痕迹的移了话题,笑道:“小的倒是好奇那位封府丞,真是胆大啊!”
朱祁镇先是一愣,既而轻笑道:“是啊,这家伙才刚刚得罪了京都青楼楚馆的背后老板们,现在又开始对付京都城内的赌坊了!”
“也是陛下慧眼如炬,这才有封府丞施展才华的余地,否则朝堂也不会出现这么一员悍将!”
王安笑眯眯开口奉承,既而有些担心道:“就怕得罪的人和势力太多,封府丞最后顶不住被排挤了!”
这话说得比较好听,排挤还是轻,最有可能的是获罪被杀,朱祁镇也不是什么性子强硬的君主,为了朝堂稳定说不定还真会如此行事。
袁彬身形一震,头低的更低了。
王安这种人,说出的话必定是皇帝内心想说的话。
看来皇帝很器重这个陈昭了。
袁彬心里明白,锦衣卫要对陈昭这个人另眼相看了。
此时朱祁镇心头感叹,对陈昭的观感相当复杂,觉得朝堂应该有这么一位强硬角色,又觉得这样的家伙太叫人头疼,时不时都会弄点动静出来,叫他措手不及有无法掌控的感觉,这样的感觉相当不好。
他虽然只有三十多岁,可是总感觉年华渐去,生命有些退缩。
只怕朱见深长大之后,他就该见太祖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很快一个小太监便小心翼翼走了进来,凑到王安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王安脸色一变,朱祁镇看在眼里好奇问道:“出了什么事么?”
不过短暂片刻,王安额头已是冷汗直冒,小心翼翼禀告道:“陛下,刚才封府丞离开衙门,便受到数位刺客偷袭!”
“什么,刺客偷袭!”
朱祁镇勃然变色,勐的起身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五城兵马司的人呢,陈昭又是在什么地方遇到偷袭的?”
这件事情,已经超越了朱祁镇能够容忍的底线,同时也拨动了他心中那根敏感之极的心弦。
每个皇帝,都有‘总有刁民想害朕’的心理,只是或强烈或轻微,表现得有时明显有时隐晦罢了,但是他们的心却是极端敏感的,一旦有事触发后果相当可怕,起码也得一部分官员人头落地或者乌纱帽被摘才会结束。
无论任何时候,朝堂上的官员遭到刺杀,都是他皇帝的耻辱!
是大明朝廷的侮辱!
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四品府丞!
朱祁镇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御案,看到那几封刚刚看过的奏折,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万分,瞬间就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这是肯定的!
两件事发生在一起的,任谁都会连在一起思考。
不管怎么着,敢在京城,突破底线做事,必定是违反一切行为准则的!
朱祁镇心中恼怒异常!
看来他这个皇帝不发威,还真被人当作病猫煳弄了,你们既然想找死,那朕就成全你们!
王安心头一颤,侍侯朱祁镇多年的他,已经感受到了朱祁镇心头喷薄欲出的怒火,急忙弯腰禀告道:“陛下,封府丞是在出了衙门不久,还没离开御街区域受到偷袭的!”
“好好好,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御街偷袭朝堂重臣!”
朱祁镇一听狂怒,心中那根敏感的心弦崩得紧紧的,有人竟然敢在御街行刺朝廷命官,就跟大耳刮子扇他耳光有什么区别?
要是这样的事情都姑息了,以后朝臣们还敢跟他一条心么?
“陈昭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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