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维持着平静的面容,直到此刻听了这句话,却忽然有了一丝丝的松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鱼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笑意。
“我并不担心你们与我为敌。”李照脸上的笑意,一现即去,随后摇了摇头,像是听到了一个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胡话,“是你们要担心与我为敌才对。”
他说这话,让鱼纯的表情,一瞬间凝固。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根本不相信有任何一个人的力量,能够与自己背后的组织抗衡,更何况这个人还断了一只手。
但不管李照的能力能不能与组织抗衡,反正比她这么个心比天高的小卒要高许多就是了,就算是组织内部,也对他颇为重视。
所以她也不愿意与其纠缠这件事情。
鱼纯转移话题,“你所做出的事情,在我们内部已经传开了。我的队长也是自小学习功夫,他的太极拳得到了真髓,做过许多了不起的大事,这样的人物见了你所造成的场面,也觉得不可思议。他说过,你杀死的那个李维斯,如果和他一战,他最多也就能支撑十多招。”
“我知道他,‘小武桩子’王子异。据说他自小练习太极拳,一招一式都成了太极拳的教科书,活桩子,精准无比。”李照想了想说,“不过如果他以此自得,水平止步于此。那他是大错特错了,李维斯要击败他用不了十招,只用三招就足够了。”
……这个李照,这么久没见,怎么这样狂妄了。
鱼纯听得脸上表情僵硬,也不知道该赞成这句话,还是反驳这句话。
她虽然也身在组织,为国效力,但是并不是王子异那种特工式的人员,出生入死,暗中杀敌,而是后勤、查阅资料等等文职方向上的人物。
更何况,她一直也对武学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嗤之以鼻。
李照所讲述的这些,对她而言不过是天方夜谭。
过了一会儿,她才谈起正事,“反正大家都很怕你,队长是想要请教你,但没有得到批准,因为他是珍贵人才,大家都害怕他忘了任务而向你挑战,最后反而被你打死,我们是得不偿失的。忙活来去,到了最后才查出你与我有过……有过同窗之谊……”
她说到这里,也有些脸红,低下了头。
这不是羞涩,而是害臊。
这两种情绪,看似相同,实际上却是不同的。前者是女子情动,后者却是不好意思。
鱼纯的话语之中,说的虽然是同窗之谊,但她其实都不记得李照。
而她这次前来,也未必是别人看她有什么能耐,能够拿捏住李照这个硬骨头。她之所以能够前来,和她的能力无关,只是一个很简单很经典的说法,叫做“美人计”。
所以鱼纯的脸红之中,还有一些羞恼在里边。
不是情动,而是羞耻,耻辱。
貂蝉纵然伟大,但如果让一个自我感觉是花木兰的女子,去做貂蝉的事情,她都不免会有这种羞恼。
李照面色如常,好似并不在意鱼纯是怀有目的靠近自己,“你找我做什么?”
他的气质一如既往,虚无空洞,缥缈冷漠。
事实上,在与李维斯一战之后,李照的气质就更进一步。之前他身上还有些许人味儿,现在连这一份味道都没有了。
鱼纯羞恼之余,也顿感失望。
她静静看着李照,然后发出一个泄气般的声音。
她本来听李照说还喜欢自己,虽然觉得美人计很是无耻也无聊,但也免不了心头一喜,觉得总算能办成一件实事了。
可这样一看,对方好像只不过是在开玩笑而已。
也对,他到底是在国外历经生死多年,怎么可能还那么天真呢。可恶,刚才一定是故意想要看笑话了……
羞恼归羞恼,鱼纯到底也是被挑选出来的精英,很快整理了心情,正色道,“老同学,组织这次派我找你,是要达成两个任务。第一点,说服你加入到我们组织内部。”
李照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俗事缠身,难成大道。”
鱼纯并不意外,也不惊讶,“队长也这么说,其实你们罗山就有他的师弟,他亲自询问过关于你的事情,最后得出的结论,说你是天生的求道者,是要出世的人物,不可能为俗事效力……虽然我以前没怎么看出来就是了。”
“刘邦也在四十八岁才起兵,五十四岁就成了皇帝。”李照说,“有些人天生是有某种才能,但自己也没发觉,直到某个时候,或是主动或是被动,才能有发掘潜能的时候。”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皱了皱眉,眼神略黯。
“啊……”鱼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知道李照所说的“某个时候”,就是他家破人亡那一次的事情。
其实对于鱼纯而言,既然要执行任务,本应该尽力避免这种禁忌的。但是不知为何,她在李照面前,总觉得有种轻松的感觉,这或许是曾经的彼此身份关系,让她有种下意识的松懈,难以真正将他当做一个可怕的人物看待。
李照道,“既然第一件事情,你们已经准备好了失败,那第二件事情应该才是主要目的吧。”
“是的,既然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也就摊牌了吧。”鱼纯说,“我们发现了叶若华的尸体,你杀了他。而在杀他之前,他身上遭受过严刑拷打的痕迹,这些手法很重,都是你做的?”
李照点了点头,“没错。”
鱼纯眉头一皱,忽然一转头,紧紧盯着李照,“就我们所知,叶若华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你既然到最后杀了他,肯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了吧?”
“不用一步一步问了,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了。”李照也转过头,看向了鱼纯,“江波景明就是除了叶若华之外,令我家破人亡的另一个仇敌。而你却要阻止我杀死江波景明,是吗?”
他的目光,比鱼纯锐利许多,像是两把长剑刺来,咄咄逼人。
“……不是阻止,是劝阻。”鱼纯难以维持自己强硬的态度,略显心虚地歪了歪脑袋,“他这样的人物,不能够在S市出问题……岂止是S市,他在整个华夏国都是不能够出问题的。不过我们并不是不让你报仇,江波景明只是现在不能死,现在死了不太合适,可是他未来有朝一日,总有一个该死的时候,到那时我们……我们也可以支持你……”
她忽然又一次恼怒起来,这一次是对自己。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口拙舌笨,在李照的目光面前,就连一点理直气壮的态度都拿不出来。
“我明白这十年来,你为什么一事无成了。”就在这时,李照忽然笑了笑,“因为你实在不适合说亏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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