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别吝惜花银钿,莫穿着像小开,出手却空麻袋背米,叫人瞧出破绽来!”
顾植民懒得跟他们废话,他用香胰子冲个凉水澡,换上洋装,蹬上皮鞋,又梳上一直舍不得用的三花头蜡,打扮得齐齐楚楚,香香喷喷,这才跑到街上,本想省钱步行,又怕出汗脏了衣衫,一咬牙叫辆黄包车,沿九江路,飞快朝江海北关那边赶去。
天高云淡,艳阳朗朗。顾植民扶着司递克,站在赫德铜人下荫凉里,迎面吹来黄浦江上潮湿腥热的风,不远处离港邮轮一声汽笛长鸣,恍惚之间,他觉得洋装加身的自己分明已同这繁华似锦的上海滩融为了一体……
“哎,侬就是顾先生?”
顾植民惊讶回头,站在面前的竟不是徐小姐,而是个满身油污、脏兮兮的短褂后生。一瞬间他又怀疑自己日思夜想,确实在书局发了梦,约他来的或许只是个买米的人。
“我是顾植民,你是……?”
“有位徐小姐,叫我来这里找你。”短衫后生拍拍拖板车,“码头上有她要的货,要交给你。”
“啥?货?交给我?去哪里?!”
“随我来——咦,人家分明告诉我,说你是个拉货的,为何非要打扮成这模样?头发亮,皮鞋亮,倒像个白相人。”
短衫后生往前走了几步,见顾植民兀自发怔,只得回头喊,“哎,辰光也不早了,你到底来不来,不来就找别人送走了!”
事到如今,也无退路。顾植民只好穿着洋装,随后生下了水门汀台阶,穿过码头,走到一处临时货场。后生指着一辆板车,踢着地上六个木箱。
“呶,就是这些。”
“交给我……难道我就在这里看着货吗?”
“那怎么可以!英国领事馆对面有个女青年会,你把这些搬上车,拉到女青年会后院去,会给你一个双毫的赏钱。”
顾植民哭笑不得,本以为书局一番话赢了芳心。谁料到徐小姐聪明如炬,早将他的伪装照得通通透透。如今自作自受,他只能小心翼翼捋起衣袖,像大虾弓着身子,尽力不蹭到衣衫,将木箱抱上车。
那箱子却也不重,只有一股似酒非酒的异臭飘溢出来。顾植民平生辨味万千,却辨不出这是何种气味,心生纳闷,于是问那后生。
“如何就臭烘烘的,不会是糟鱼烂虾吧?”
后生一声冷笑:“你懂什么,这是舶来的贵重物品,眼下闻着臭,将来烧起来,那气味却是绝香的。”
顾植民不好再问,却又想再问,于是灵机一动,想起激将法来。
“哦,我晓得了!闻起来臭,将来却香——那一定是臭豆腐!”
后生差点将白眼翻到天际,他啐了一口道:“侬脑子瓦特啦?臭豆腐是什么玩意?值得坐轮船漂洋过海?值得用这样好的木箱包裹?!这里面是从墨西哥国万里迢迢运来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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