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也常下雪,梨花杨花似的洒洒洋洋,山石草木宫殿笼上一层浅浅的白,偶然下得大了,宫人们会在院子里扫雪,把残雪堆个雪人,也有趣味的,积了梅花上的雪,储在罐中当泡茶水。
冷风灌进暖馨室内,吹进片片雪花融进屋里,迅速消逝成一滴滴水珠。
清欢停下笔,“出去看看。”
靛儿兴奋之至,“庭里都堆了白,明早不知能有多厚的雪,听燕儿她们说,日月城的雪常能深过膝盖,那可如何走路哟?”
“明日一早你就知晓了。”
靛儿为清欢披上狐裘,戴上风帽,又塞入一个暖烘烘的手炉,“公主,我们出去看看北宛的雪。”
她兴冲冲穿好衣裳,又拎了一盏玻璃小灯,雀跃地为清欢开门。
推门而出,冷冽寒气扑面而来,风挟裹着雪,纷纷扬扬拍打在身上。
庭里已是霜白地面,踩上去吱吱作响的厚重,阴沉苍穹彤云密布,呼号着刮起凛冽的风,击打着空庭的枝桠树干,发出凄切哗响,漫天雪花大如席,沉甸甸的扑在天地间。
身处这片浩瀚的雪白之间,只见纷纷扰扰银莹扑眼,不见前往,亦不见后来,不觉寒冷,只觉敬畏。
南国的雪是寂静的、缠绵的,而北地的雪,它仿佛活着,活得理直气壮,在这片属于它们的领地上,人,都是寄居者。
清欢和靛儿踩在雪上,留下两行歪歪斜斜的脚印,回身望去,身后的脚印很快又被飘雪掩住。
它吞没人声,连脚步声都剥夺而去,它在冬日冠冕为王,以风为仪仗,让万物都在脚下匍匐臣服,胆战心惊为它奏乐。
清欢和靛儿沉默地在雪里漫步,墙外一阵香气隔墙飘散而来。
是羊肉的香气,在大锅里煮上数十个小时,酥烂开口肉香异常,沿街叫卖,佐以烈酒,是北宛城巷里最多的吃食。
靛儿望清欢一眼,她心领神会:“从西南角门出去,我在门口等你。”
仿佛又回到清欢快乐的少女时光,和宫人偷偷溜出宫去,在大相国寺看戏,被母妃知晓了,用板子打了手心。
清欢拎着琉璃灯隐在巷口等待,有踢踏的马蹄远远传来,白茫茫的静谧黑夜,小小一团烛灯照亮一方耀雪,本以为是风雪夜归人,寒夜里奔家而去匆匆路过。
那马蹄敲在心间,急急缓缓一步步,清欢抬眼望去,茫茫的雪中微弱灯光,有一人身形孑然,于不远处驻马。
风雪漫漫,他一身黑衣,担半肩薄雪,载千里风霜,眉眼俱隐在风帽之下,被冷冽的风吹起半边清朗脸颊,怔怔地望着王子府。
那如画鼻唇,是清欢临摹了许多年的绝色山水,辗转千回思量的故栈,梦里碾碎零落成泥的梅花,此刻千里迢迢扑朔而来,凝刻在凄风狂雪中。
他凝望王子府朱红的大门,长长久久岿然不动,风灌入袖袍,猎猎鼓风欲飘摇而去,却又执意停留,于寒夜驻守清绝身形。
风雪拍打在脸上如此之痛,这痛,绵绵地往心里钻去,清欢下意识地躲避,悄步后退。
https://zerifeisheng.com/book/24296/6021372_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