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故意问李郃道:“既是平周人,为何无故前来河东?你等可有平周县的路符?”
路符,即由该县颁发的离县许可,李郃三人哪有这玩意?
显然虞良也猜到李郃几人并没有路符,冷哼一声道:“根据安邑新颁发的法令,擅离乡县的流民,一概抓捕充军,发配至河西伊水,修筑长城……”
此言一出,狐老、狐费父子面色顿变,而彭丑则是勃然大怒,所幸李应死死拽着他。
“虞大夫。”
狐费连忙出面解释道:“此乃在下旧日故友之子,此次是特地前来投奔我狐氏,虽不是我狐氏族人,但也并无二致。……年轻人做事莽撞,不曾向平周县讨要路符,还请虞大夫高抬贵手……”
说罢,他又走上前一步,小声暗示道:“若虞大夫能高抬贵手,在下必有重谢。”
本来虞良也就是想故意教训一下口无遮拦的彭丑,倒也没想着真要把李郃等人扭送到河西伊水去修筑长城,毕竟他眼睛又不瞎,岂会看不出李郃与狐氏父子关系亲近?
如今既然狐费愿意出一笔钱财作为赔罪,揭过此事,虞良自然也乐意。
他假意推辞道:“重谢就不必了,只要贵氏族在期限内动身迁族,莫要给君上添麻烦,也莫要让虞某难做,虞某就心满意足了。”
狐费岂会听不出此人是假意推辞,忍着心中的愤慨笑着说道:“虞大夫放心,我狐氏定不会给令狐君与大夫添麻烦……请借一步说话。”
说着,他便将虞良请到了村内,显然是行贿赂之事去了。
见此,李郃歉意地对狐老说道:“彭丑莽撞,害狐氏损失了一笔钱……”
狐老摇摇头,拄着拐杖面带笑容地低声道:“小兄弟不必介怀,区区一笔钱,换一句仗义执言,值当!……若非顾及氏族,老夫恨不得像彭丑小兄弟那般开口畅骂。”
说罢,狐老转头朝着彭丑赞赏地点了点头,让受到认可的彭丑十分高兴。
不得不说,相比较彭丑这个外人,若刚才开口的狐老,那性质可就截然不同了,也难怪狐老、狐费父子二人从方才起就强忍怒火,不敢发作。
方才彭丑一言点破了虞良的谎言,揭穿了令狐君的虚伪,也算是让狐老出了口恶气。
不多时,狐费与那虞良一同回到了村外,看那虞良满脸笑容的样子,可见狐费的贿赂十分到位,令其非常满意。
既然收了狐氏的好处,虞良自然就不能再追究李郃几人的‘流民’身份了,他笑着暗示狐费道:“时辰也不早了,既然贵氏族已准好妥当,不如早些动身前往河西吧,虞某也好早点回去向令狐君复命。”
“好。”狐费点点头,仿佛若无其事地与虞良拱手告别:“虞大夫,那便就此别过了,虞大夫珍重。”
“珍重。”虞良亦拱手笑吟吟地回道。
旋即,狐费转身走向村口,先看了看狐老、李郃等人,又看看已排成队伍的族人,深吸一口气,抬手下令道:“启程!”
一声令下,狐氏一族的迁族队伍缓缓离开。
打头的,是十几辆载得满满当当的牛车,有的载着族内的老人,有的则载着一个个竹笼,笼内关着猪或家禽,至于妇孺则跟在这些牛车后头,整个队伍缓缓朝西而去。
狐老、狐费父子与李郃几人,是最后一批离村的,让狐费走向狐老与李郃时,狐老正拄着拐杖,眼眶微红地看着祖传的村子,喃喃道:“不知有生之年,是否还能回到故土……”
说罢,他长叹一口气,指着不远处仅有的一辆马车对李郃几人说道:“小兄弟,随老夫一同上马车吧,虽然车内拥挤,但挤一挤,应该还能坐得下。”
李郃当然知道马车内坐的都是狐氏一族行动不便的老人,连忙推辞道:“我几人年轻力壮,步行即可。”
他见狐老似乎还要说些什么,抢先笑着说道:“正好途中我可以向费叔请教一些事。”
“那好吧。”
狐老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李郃,旋即便在狐费的搀扶下,登上了那辆马车。
此时,李郃则转头看向稍远处的虞良,以及其身后的那五十名魏卒。
不多时,狐费回到了李郃这边,不解问道:“怎么了,贤侄?”
只见李郃目视着远处的虞良,低声问道:“费叔,方才那虞良说的是真的么?安邑那边,当真下令抓捕流民,扭送至河西修筑长城?”
“这个我也不清楚。”狐费皱皱眉头说道:“但事关安邑的法令,那虞良应该是不敢胡说……”
“……”
李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得不说,前几日在听狐老讲述魏国的种种隐弊时,他还有些不明所以,可如今,他却隐约感觉到,这魏国强盛归强盛,但内卷恐怕十分严重。
比如身为魏王之子的令狐君,居然可以通过影响政令,以权谋私、趁机侵占狐氏等几个氏族的土地,反将世世代代居住在令狐邑的狐氏一族,逼往了河西,成为了土地兼并下的失败方与牺牲品。
若魏国上下到处都充斥着这种内卷,那么在李郃看来,这个国家就算国力再强盛,其内部构架其实是十分不稳定的。
行事霸道、内卷严重、又树敌无数,这样的魏国,又能将霸主的尊位维持多久?
至少李郃并不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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