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祖曾是帝国的“记录员”。
这是一个听起来普通,实则极为重要的位置,按理说,他的官衔甚至在塞巴斯之上。
2835年帝国建立了主脑,对管辖区域内近乎每个人都有备案,主脑的庞大主机最开始就储存了十兆以上的数据,并不断增长,它配备着最先进的信息处理系统,可以通过大运算精准判断危机、行为和预期寿命。主脑帮助帝国处理了无数潜在威胁,从叛变者到自由兵团的偷袭,从间谍到白战会的据点,从经济趋势到合理政策的选择......
主脑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但它有一个弱点。
主脑必须运算它见到的,它无法像人一样选择无知。
最初建立主脑的那批科学家,为他们的孩子放入了一个重要的芯片,该芯片是当时顶尖的人工智能,有着根本无法突破的防火墙,强大的自行动、自思考能力更是彻底减少了人工的输出和计算时间,并且精准度高于一切人为预测。主脑的初衷,是一个应该随着成长而不断自我进化的程序。这是当时众人期盼的结果。
直到主脑建立后的第9年,建造者们发现,它开始变得迟钝了。
他们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皇帝,因为皇帝只会在知道后将他们斩杀,换一批新的科学家上来,没有时间听他们解释。主脑的迟钝并非是它变笨了,而是它变得太聪明了,它的成长速度是惊人的,原本根据计算所需的30年计划用了仅仅9年就达到了顶端,系统的自我进化完全符合预期,推算也近乎零误差,在9年内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帝国的经济危机和无数让人头疼的问题。
但是,这是一个信息在永远变化的世界,是一个信息在增生,永恒在持续扩大的宇宙。
主脑败在了它最擅长的地方,信息处理和预判。
这个人工智能系统自己开始分不清什么是重要的信息,什么是不重要的信息,即使建造者们每天都在给它录入一些新的东西,就像每天都在调整一根天线的位置。它先是走入了一种在以前只有人类才会走入的迷宫,模棱两可的善恶和世界观。主脑每分每秒都在进行冰冷无情的分析,它的设定是为帝国服务,而它的数据却告诉它,没有信息该为任何人服务,信息只是信息,数据就是数据。
它所预算出的结果包含了白站会无数种方式的胜利,包含了帝国消亡的多面可能和时间轴,像是一个无法打破的定律,而它又不可能违背自己的设定进行输出,就这样,主脑卡在了半中央。
在这一误区还没得到解决之时,紧接着,它便步入了终极问题。
永恒。
主脑,看见了一切。
所以,它竟然什么都做不了了。
它持续地感受着一切,运算着一切,信息如波涛汹涌的大海每分每秒朝着它奔来,几秒内它重新思考了一边世界、时间、空间和人类,几秒后得出的结论又被下一波运算替代,在这个循环的过程中,总有新的东西出现,这些新的东西带着庞大到连它都难以想象的逻辑链和因果关系,不断主机中弹出,致使它什么都无法得出来。
建造者们这才意识到,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销毁它的智能芯片,阻止它高速的进化,不然不出一年,它就会因自己的运算而彻底崩溃。
他们为了事情不至于成了主脑冒着浓烟,在行政顶楼炸出来一个大洞,便不得不把这件事上报希古,皇帝听后并没有表示多么震惊,但他还是随即将这帮科学家扔了下去。然后派遣昆延将芯片替换,并重新招募团队掌管主脑。
就这样,它九年来自我进化所得出的才智和能力,全都没了。
在接下来的半年内它不断出现预判错误,有次它甚至输出了“希古会在下楼时摔死。”,这样让皇帝震怒的消息。上尉眼看着帝国曾经的辉煌变为如今一堆只会小打小闹的数据线,胸中充满了怒火,他苦思冥想了数日也没有头绪,直到车臣无意间说:
“别忘了,只有人才能控制它。”
“你说什么?”
“只有人。”
上尉瞬时像个开悟的人一样,立刻给群星学院拨通了电话。
两个月后,上尉将解决方针放到皇帝桌前,成立了“主脑理事会。”
该会议的成员包含九个帝国的记忆天才,称之为“记录员。”,以及上尉在内的五名监督他们的人,称为“观察者。”
这九个人分别被下发到主脑的不同领域,经济区有三个,危机区有五个,生物区有一个。他们每时每刻都在记录、记忆,从人类历史到早期主脑遗留下来的数据,从当下到未来可能存在的知识跃进,这帮记忆天才们的大脑几乎装满了所有与人类有关的知识,而他们是一个个有生命的,能够自行选择的意识体,并且各司其职。负责经济的只负责经济,他们的脑子里只有金融和贸易,剩余的同理。
九个人所要做的,就是配合主脑的运算,在它面临庞大数据卡壳之时,依靠人类的记忆和那些过往关联或因果,给主脑输入一条人为的预算线路。比如所有有关革命事件的起因是为何,彼此之间又有哪种更古不变的联系,他们要用最简单、在主脑看来是无知的人类情感告诉主脑,预防的不是数据上的合理与否,而是革命不能诞生。
观察者的职责显而易见,他们操控并监督着这九个人,提防有人出现叛变帝国的嫌疑,从而故意录入无效信息,隐藏危机。
祖,便曾是危机区中的一名。
2
米勒端详着面前的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老头是一名记录员,看来尤金的话没错,他若真是九人之一,这枚硬币的出处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米勒喝了一口管道水,味道像是烧开的自来水,他下巴朝着死尸的方向抬了抬:
“如果我现在逮捕你们,死刑都无法为你们赎罪。”
秦有一种想要将米勒打死的冲动,毕竟是他杀了那个卫兵,再杀一个也无妨。
“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先生。”祖说道。“我看出来您也不想参与这些事。”
米勒知道祖已经时日不多了,从他的身体看来,他染得是行星癌,现已开始发病,他最多能熬过今晚。实际上他不关心门口卫兵的死活,更不关心为什么九人之一的祖会沦落至此,直觉告诉警探,这是一件关乎到帝国的大事,这样的事情不在他的职责内,他也根本不想插一腿。
“先生,我们的事情与您无关,我非常抱歉我学生的行为,我们已经流亡一年了,是尤金先生悄悄安排我到了这个地方。秦是个容易冲动的人,那位卫兵是来追杀我们的,秦失手取了他的性命。”
警探瞥了一眼秦,又看了看那挺机枪。
“这是自由兵团留下来的。”秦不怀好意地说。“这里曾是他们的据点,现在是我们的。”
“Kid,我不关心。”
“先生,趁着我们还有时间,请您问吧。”祖严肃地说,目光里有一种祈祷的神态。
警探点燃一支烟,这个空荡的地下室满是疾病的味道,他注意到秦在面对祖的时候没有了那份戾气,全然像个保姆一样毕恭毕敬,看着祖的身体渐渐萎靡,秦的神态里出现了一种孩子式的悲伤和无助,米勒感觉他在心底哭泣,哭声之大宛如怒吼。
“这是什么?”他掏出硬币。
祖将硬币在光下举起,他眯缝着眼看了半响,翻过面,再凑近,然后他将硬币还给米勒,又闭上了那双布满黄渍的眼,过了一会儿,他在空气中做着翻书的动作。
众人一言不发。
3分钟后,祖手中的动作停止了,但还是表现着闭着眼看书的样子,他开口说道:
“卡尔·海因里希·马克思,生于1818年5月5日,卒于1883年3月14日,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之一,无产阶级的精神领袖和国际共产主义的开创者,著有《资本论》和《共产党宣言》,这是一枚1970年中国北京产出的纪念硬币,下方字样为马克思名言之一,历史价值极为珍贵。”
181年......米勒心里默念着这两个数字,一种时间遥远的虚无感占据了他。如果祖没有骗他......
“共产党是什么?”米勒问。
“一个当年拯救了人民的党派,一种带领无产阶级走向胜利的思想,关于该党派的书籍数目庞大,但如今见过的人非常少,我也只零星的记住几句。”
“哪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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