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娇娘的脸缓缓地凑近了,陈秀才的脑门上,“唰”地冒出一层冷汗。
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锐利煞气,陈秀才只觉得自己,如同大冬天里掉进了冰窟窿,冷得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牙齿忍不住咯咯作响,浑身都跟筛糠一般抖了起来。
不,这绝不是秦娇娘!
秦娇娘是个性子绵软的小丫头,每每见到自己别有意味的眼神,还会羞红了脸躲避,万万不会有这副凶相!
秦娇娘的继母小程氏,跟陈秀才的母亲程氏,是同出一源、同村同族的亲姐妹。
他也算是看着这丫头长大的。
这丫头被小程氏教养得老老实实,一副避猫鼠的性子。当初听说她逃婚了,他就知道,这里头准有小程氏的手笔。
秦家找到秦娇娘的时候,她其实也没跑出去多远。就躲在村口那间半塌不塌,一向没人敢去的破庙里头。
秦家人立马就把她绑了回去,又结结实实地打了她一顿。接着,就把她锁进柴房,直到婚礼当天,才放出来。
可是,不过是一顿打罢了,又不是没挨过!她这性子,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得这般厉害?
再说了,就算她是被刺激狠了性情大变,可这浓浓的煞气,又从哪里来?
陈秀才越想,越是控制不住地害怕,抖得更厉害了,整个人蜷成一团,缩到了床角,张开嘴就想喊救命。
秦娇娘随手捞起床上的元帕,塞进陈秀才嘴里,把那一声刚刚冒了个头的短促嘶喊,干脆利落地堵了回去。
一时间,万籁俱寂。
洞房之外,只偶尔能听到几声类似“砰”、“啪”、“咚”、“哗啦”、“咣当”之类,沉闷无趣的撞击声,和一些低低的、含混不清的呜咽,仿佛有人在委屈巴巴地啜泣的声音。
程氏站在门外,攥着帕子、皱着眉毛,贴着门板听了一会儿,心下猜测,多半是秦娇娘在哭。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了半晌,最终只长叹了一声,缓缓地转身走开了。
第二天早上,敬茶会亲的时候,程氏端足了架子,等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小两口儿才手拉着手,姗姗来迟。
陈秀才神情憔悴、萎靡困顿,两眼底下一片乌青。走起路来腰酸脚软,腿肚子都在打颤。就连个子也似乎生生矮了半头。
比起前一天婚礼上的意气风发,简直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看陈秀才那躲躲闪闪的眼神,似乎对新娶来的小填房,很有那么几分畏妻如虎的架势。
程氏忍不住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程氏的外甥女、陈秀才的两姨表妹冯月娥,一看到陈秀才这副模样,原本笑眯眯的圆团团脸上,“唰”一下变得雪一样白,两眼立马蓄上了一泡泪,要掉不掉,仿佛被人对着心窝狠狠插了一刀。
秦娇娘见了,险些笑出声来。
程氏坐在床沿,表妹坐在程氏下首一把椅子上,另外还有三个小孩,个头高矮不一,挨排坐在程氏手边的小墩子上。
乍一看,乖巧安静,只是眼神一直盯着自己,而且毫不掩饰其中那浓浓的敌意。
嘿嘿。这一家子的架势摆得倒是挺足。
程氏沉着一张脸,验过元帕,元帕上一塌糊涂,倒是没看出什么问题。
抬眼看看哈欠连天、很显然一整夜都没睡好的陈秀才,再看看秦娇娘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程氏突然间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小两口跪在地上,给程氏磕头。
新娘子秦氏恭恭敬敬地端起茶盏,给程氏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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