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天晴,英子死了,这是两个不争的事实。
这些天我一直住在黎叔叔家,他去找了老班,请了个长假,如果精神恢复得好,下学期再念。黎落挨我身旁,翻了本小人书,带我分享。我靠在床上,一点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英子躺在地上,周扒皮踢她的场景。
黎落一直牵着我的手,说话都小心翼翼的:“木子,你渴不渴,你饿不饿?”
平时他们都不在家,张阿姨会趁着中午回来给我热顿饭,我也吃不下几口,很多次,趁她下午上班,我都跑到马桶全部吐了。吐完,坐在客厅的沙发,这一坐就是一下午。
黎落放学早,从包里拿出一张甜饼塞给我,望着她水汪汪的眼神,我实在不想辜负她的好意,忍着胃里的酸水咬了几口。每一口都干涩无比,想起上一次吃甜饼的时候,胃酸又一次翻涌开来,冲进厕所对着马桶干呕。
她像个小大人,跟过来温柔地拍我后背,给我按摩,给我倒水。
对不起,黎落。对不起,黎叔叔。对不起,张阿姨。给你们家添麻烦了。
我待在客厅里,闲时会翻着黎落的小人书,黎落说过,她的东西就是我的,只要我想要,什么都可以给我。可我什么也看不进去,什么也不想要,我想爹爹,也想英子。
他们家的窗户落了许多灰,像是很久没有清理过了。窗外正对着街道,和我家不一样,我家远处只有一片荒芜,一个小池塘,再远些,就是杂草丛林了。街上人烟稀少,偶尔驶过一辆自行车,骑车的人穿着军绿色大衣,带着**帽,出现又消失。
英子的坟就在半山后,挨在爹爹旁边,红色的大字刻着他们的名字。英子的葬礼办得很简单,甚至都没有像爹爹那样的聚餐就结束了,不少乡亲来塞给我一些钱,摸摸我的脑壳,叹了口气,离开了。黎落跟在我身后,帮我收钱,朝他们敬礼致谢,只有我木在原地,眼神空洞,双腿发软。
张阿姨走来,递给我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了一件灰色的毛衣,看着又长又宽,及腰出有三个用白色阵线织出的小人,手牵着手。
“木子,这是你娘为你织的。”说完,她自顾抹起眼泪。我认为我早已对这些人情世故麻木,但接过袋子的瞬间,我还是流下了眼泪。她牵着我,慢慢离开。
某个晚上,黎叔叔忽然把我叫进卧室,张阿姨在一旁看着他,脸上说不清的纠结难过,黎叔叔关严了窗户,拉起了窗帘。房间里唯有吊灯亮着,床上的被子叠得如豆腐块般整洁利落。我坐在床边,把手插进豆腐块里,硬硬的却又很暖和。
黎叔叔蹲在我面前,表情认真地说:“木子,你愿意去市里上学吗?”
张阿姨忍不住叫他说话注意分寸,语气有些激动,黎叔叔摆摆手,让她平静下来。
“我在市里认识个朋友,和你爹也认识,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退伍后开了个学校,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替你安排。”他顿了顿,“不过是在福利院里。”
福利院,我心里苦笑。其实我早就无所谓自己在哪里了,先后死了爹娘,还有什么比这还要更让人绝望的呢?若换个地方,能换回他们的命,别说福利院,住进垃圾堆里我都愿意。
“黎叔叔和你爹一样,都是军人,从不扯谎,你听叔叔说完再做决定。你要是想去,我尽快帮你安排。你要是想在这,我们就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养着,绝不嫌你麻烦。之前我们就发过誓,以后真有什么意外,木子和落落就是我们共同的女儿。”
我点点头,不假思索:“我愿意去。”想起英子的话,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黎叔叔见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低声抽泣:“老李啊,你家女儿跟你一样出息啊,你放心,我这辈子定会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绝不让她受人欺负。”他对着天说,我看着他,这是我第一次看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流眼泪。
黎落得知我要离开她了,哭了三天三夜,哭成了水娃子,好像要送走的是她一样,每天晚上都紧紧地抱着我睡,我热得满后背汗,也不舍得推开她。
黎叔叔办事效率很快,一早上就骑车出门了,晚上才回来,告诉我都安排好了,等哪天准备好了,随时送我过去,一切听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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