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公主在禁足之中老老实实,没有生出任何事端,这着实令人佩服,也令人起疑。于是郑垣猜想:这一定是某人出的主意。眼看就是七夕灯会了,所以他笃定公主这是为出宫看灯会而故意为之。
再加上这段时间楚王备受官家青睐,一番手段下来,前朝后宫上上下下无处不渗透着他的眼线。后又得延福宫密探来报,果然如其所料。
郑垣私心想着:公主出宫,那么姝宁必定陪伴左右。她是个爱热闹的,常年关在宫里恪守规矩,眼下有如此难得的机会,她是一定会去的。所以打算趁着灯会跟她好好说一说,把之前的误会一一解释清楚。
七夕这天,汴京城最大最长的集市由东向西逐渐热闹起来。卖花的、卖糕点的、卖糖的、卖茶的、卖酒的、卖扇子的、卖香料的、杂耍的、说唱的,你来我往,人山人海。吆喝声,说笑声,叫好声,打闹声、丝竹声、车马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慢慢的夜幕降临,阵阵凉风,丝丝送爽。路两旁早早的挂满了各色的灯,映的如同白昼,仿佛夜不曾黑过。
郑垣跟着三五个蹦跳的孩童,笨拙的穿梭在其中,他尽量让自己随和一些。这许多年来,他从不爱这样的热闹,也从不来这样的场合。行走在陌生又热情的街市上,两眼发昏,仿佛走进了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人声嘈杂之中,他终于看见了他想要的东西——一个卖兔子灯的地方。付过了钱,他伸手接过一盏小巧可爱的兔子灯。
郑垣兴奋且小心翼翼的举着兔子灯,与它对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心事。这灯与他高大生硬的身材形成鲜明的对比。从背后看,着实令人发笑。
他一路前行,行走在灯的世界里。
两边酒楼茶肆高低错落,屋檐上、柱子上、栏杆上、树上、幌子上都挂满了灯。路人手里也提着灯,附近河里放有河灯,星星点点,随着倒影起起伏伏。远处城楼上偶尔飞出几盏晶亮的孔明灯,一路飞升,越来越小,与天上的繁星明月交相辉映。惹人诗情无限。
这是郑垣第一次走进人堆里感受这种吵闹:小贩的吆喝声,儿童的打闹声,看客的叫好声,年轻男女的说笑声,人声车声马声锣鼓声不绝于耳,一浪高过一浪。不知怎么,他忽的心头一热,竟觉得这吵闹拥挤也别有一番风趣。
紧接着迎面走来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二人拄着杖相互挽住胳膊行走。慈祥的笑容,深情地对望,颤巍巍的步伐。仅仅是与他擦肩而过,他却不禁驻足回头,凝望着二老的背影感叹:“人间美满不过如此。”
正在发呆时,不提防一个拿弹弓的男孩与他撞了个满怀。
郑垣一只手捧起那孩子的下巴仔细端详,眼熟却又叫不上名字,直呼在哪里见过。正在思索时听见有人喊了声“诚宝”,那孩子挣脱他的手就跑掉了。
循声望去,没想到如此之巧,竟会是卢章之一家。郑垣赶紧上前作揖问好,口中依然称呼的是“大哥大嫂”。
卢章之看见是他也很诧异,又看了一眼兔子灯只觉得滑稽可笑,说道:“真是稀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郑垣也拘谨的笑道:“我呀,我……”
“怎么样?伤都好些了吗?”
这一问着实把郑垣吓了一大跳,曾几何时,卢家人也开始关怀起了他。连忙点头如捣蒜:“好了好了,都好了。”
大哥笑了笑,回身一指,说道:“老二他们一家在后面呢。”说罢,搂了搂诚宝的肩就走了,诚宝抽空还了他一个鬼脸。
郑垣快跑几步追上卢示之一家,彼此客气说笑几句。郑垣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分给了几个孩子,说道:“带的不多,拿去买糖吧。”
卢示之也过问他的伤势,他不由得心中纳罕,怎么卢家突然对他如此友好,真有些不适应。于是四下张望,问道:“二哥二嫂,那个,怎么不见姝宁和你们在一起?”
二哥先是一愣,不敢相信他竟会问起三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兔子灯,这才恍然大悟,想了想,回答道:“她呀,她确实回了趟家,不过匆匆说了几句话,连饭也不吃就去卫府找婧宁了。”
郑垣听到这里作揖拜别去寻婧宁去了。
在车水马龙之中,郑垣认出了昔日的同窗、多年不见的好友、骑马的世家子弟、驾车的同僚。他们个个都是携妻带子的,免不得这头作揖那头寒暄,平日里严肃的一张脸此时笑的不亦乐乎。
不远处有一对年轻夫妇衣着艳丽,手拉着手,肩并着肩,笑得甜蜜无比,很是乍眼。
郑垣一看是贺之华与暖暖二人。心里登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绕开他们走。
贺之华上来打趣道:“哎呦,我当是谁呢!我怎么记得某人发誓说他这辈子都不会来逛灯会的呀!难得,难得。”
郑垣歪头一笑,眼中划过一丝少有的难为情,嘴上依旧不饶人:“少来啊你,对啊,是我,怎么样啊!我来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能把您郑大公子怎么样。”
“别耍贫嘴了,正经问你一句,可有看见卫紫英么?”
贺之华故意不回答他,双臂盘在胸前,头一仰,撇撇嘴,斜他一眼,哼了一声。这一幕看的暖暖咯咯发笑。
郑垣不得不对他十二分客气起来,又问一遍。
贺之华这才说道:“你寻他做什么,你跟卫府的人也有来往么?”
郑垣道:“我们自然认识,你若见了就快些告诉我吧。”
“我刚才打那边过来,确实见了一辆卫府的马车,但里面坐的是不是卫紫英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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