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无月,却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
山林中,周遭树影绰约可见,风声里还夹杂着不绝如缕的呜咽之声,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使得这黑夜越发的诡异可怖。
一个身着杏色衣裙瘦弱娇小的少女,手里握着一支快要燃尽的条香,另一手则小心翼翼的护着香头,还时不时的上下左右移动一下,以便那香烟尽可能的笼罩在自己周围。
嘴里翻来复去只念着一句话,“信女洛春分,虔诚祈愿,求怜花娘娘庇佑……,信女洛春分,虔诚祈愿,求怜花娘娘庇佑……”
少女发丝有些凌乱,步伐急切慌张似在小跑。
那被划破的衣裙下摆也脏污不堪,还沾着不少枯枝残叶。
这些她都来不及顾忌,一味只仔细护着那快要燃尽的香。
就在她身后不远处,零零散散还有十余只橘色鬼火紧追不舍。
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女子,全凭着那支香的庇护。
可若不能在条香燃尽之前赶到前方的怜花庙,估计她的小命就要交代在此了。
后面又有一只鬼火不小心碰触到了烟雾,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嘶鸣,那鬼火瞬时灰飞烟灭。
其余鬼火见状气得牙龇目裂,更加小心的避让着烟雾,却也追得越发紧了。
风中全是它们的鸣叫嘶吼声,恨不能将前面的少女撕个粉碎。
而少女却似听不见这可怕的夺命魔音一般,她惊惧慌张得只够看顾脚下的路,再无旁的心思。
眼见着香条燃尽,洛春分急得哭出了声。
为救兄长,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拖着筋皮力竭的身体朝着还有百余丈的庙殿奋力跑去。
突然脚下一个趔趄,她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顾不得周身的疼痛,可还不待她爬起来,伴随着器物破腹的“噗嗤”声,她小腿处已经传来了锥心刺骨般的痛。
只见地底下不知何时钻出了一只黢黑丑陋隐隐可见白骨的鬼手,已经刺穿了她的小腿骨,正使力将她往后拖拽。
洛春分疼得小脸惨白,无助绝望感刹时蔓延全身,只怕是求不来这鬼殿神明来救兄长了。
洛春分嘴角溢出了殷红的血,艰难的痛呼道:“信女洛春分,虔诚祈愿,求怜花娘娘……”
只是她话还未能说完全,更多的鬼火已蜂拥而上。
淹没了她那带着呜咽的声音,约摸着是要将她撕碎入腹。
就在此时,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在空中旋转着呼啸而来,将洛春分身上缠着的鬼火尽数打散。
“娘娘的地盘岂容尔等造次,这是不想在鬼界混了吗?”一个自带威慑力的女音从远处悠悠传来,声音清脆余音空灵。
余下未被打散的鬼火见着这伞,不由得都瑟缩的一下。
这伞的主人便是那幽冥涧怜花娘娘座下的使女青羽。
她虽只是使女,却极得怜花娘娘疼爱宠溺,反正整个幽冥涧是都很给面子的尊她一声青羽大人的。
众鬼此时连告饶都来不及,“啊,啊……”的尖叫着四散逃窜。
青羽其实是那伞的名字,原是忘川湖上妄念舟内一把避雨遮阳的油纸伞。
忘川湖隶属幽冥涧,幽冥涧为十殿阎王薛郾管辖,这妄念舟便是他的座驾。
这舟自他从他先祖那里承接这第十殿的职责起,就散马游疆的飘荡在忘川湖上了。
至于这伞是怎么落在妄念舟上,又是几时有的,他还真不知。
薛郾除了秉承他先祖的冷冰冰,铁面无私公正严明外,还是个情种。
他单恋怜花娘娘近千年,这事在幽冥涧也早已不是什么秘辛。
千年前奈何桥头,他初见一身红衣浑身是血的厉鬼怜花时,只觉心口一阵难言的悸痛。
后来,他将她镇压在忘川湖底三百余年,涤去她一身的煞气。
为她在人间修筑数座怜花庙殿供奉香火,悄行善事替她积功累德,只为抵消她前世罪孽,如此世人皆晓她是救人苦难为民请愿的怜花娘娘。
怜花被他镇在湖底的那三百年里,他没少乘坐妄念在湖上游荡,或是品茗小酌,或是抚琴阅卷,那时舟上便多出了这把伞。
三百年来他默默无声的陪伴着怜花,那伞就是在那时修出灵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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