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城中有一条街,叫西水巷,白日里很安静,到了晚上就成了这城中最热闹的地方。灯笼高悬,彩绸飞舞。西水巷是一条青楼街,没有路直达西水巷,走到问荷桥头,买一盏小灯点上,就有乌篷船来接。
她不想回去,于是打算去西水巷坐坐。那里人多,只需抛一锭金子,就能在那里待到天亮,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有人声,就不会让人觉得孤寂。
走到桥头,却没有靠近那卖小灯盏的摊子。
“出来吧。”
跟了她一路,这天黑路滑的,也不怕被人拐了去。
“你一个出家人,还敢靠近这种地方。”她退了两步,微抬着眼看着了安。他穿的是常服,头上裹着条布巾,本来脸就不大,这么一裹,瞧着还真是怜人。
了安看着她,眼神坚定又温和:“不靠近是因为守不住自己的心,能守住心的时候,任何地方都是禅房,任何人都没有区别。”
她又走近他,伸手摸着他的脸,往上凑去。他没有躲,柏逐昔停下,笑了笑收回手:“靠近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我和芸芸众生一样?”
没有回答。
真无趣啊,她本来很喜欢调戏了安的,觉得好玩,现在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得不到回应的话也不需要纠结,她转身往河边去,又被了安拦住。
“你身为女子,不该来这里寻欢作乐。”
这话逗得她笑了起来,一张娇憨的脸,笑起来却有着狐狸一样的眼神:“为何不能?这世上本没有那么多男女之别。我身为女子,还不是一样上阵杀敌。”
“那是因为你顶了路平儿的名字,但凡有更多人知道你的身份,你根本不可能留在战场上。”他很少会这样,话说得又快又急。
这句话噎得柏逐昔没办法反驳,她看着桥那边亮着的彩灯,看着那边调笑作乐的莺歌燕舞。双手拍在栏杆上,回过身来看着了安。
“你说得对,我是个女子,用女子的身份不能上阵杀敌,也不能进去寻欢。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我改变不了。”
了安仍是一脸平静,这让柏逐昔觉得他穿着这身衲衣,随时都会飞升成佛。
“小僧并未觉得……”
“闭嘴!你说得对,可那又如何?老子是杀人如麻的悍匪,老子不在乎。”
柏逐昔恶狠狠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她觉得有些厌烦,厌烦这个时代,厌烦眼前这个人。也觉得无趣,自打来了这里,她没过过一天开心的日子。总是用自己的思维来衡量这个时代是件很累的事情,她无时无刻不生活在痛苦之中,一边明白自己作恶,一边却又享受那种不用为恶付出代价的快感。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变态,一个很清醒很恶毒的变态。
她提身往河对面去,了安只能看着她蜻蜓一般点水而行,稳稳落在那边舞台上。又见她从腰上解下荷包抛到鸨母手中,几个扭着腰的姑娘便迎了上去,拥着她往里走。
这花楼的味道真香,各种名贵的胭脂水粉味道飘散在空中,却不会让人觉得杂乱。这样的青楼不止有那些情爱勾当,也有各种才艺展示,来这里寻欢的都是城里的贵公子。她没有穿男子的服饰,也没被赶走。不会有人觉得一个女人来逛青楼是奇怪的事情,只要给了钱,管你是男是女。
黑夜真的很好,那些随风飘舞的灵幡会被淹没在夜色中,心中的悲痛也能被丝竹声盖住。
抬眼看见那些漂亮的脸蛋,曼妙的身姿,耳边是悠悠琴瑟,天籁之音,张嘴有美酒佳肴,玉盘珍馐……还求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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