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啊,连城里都有好些人瞧见,那佛光比太阳都亮。”那施主说着,双手合十朝殿中四方神佛都拜了拜,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圣号。
城中开始有传言说是黑山石的山匪们上阵杀敌战死沙场感动了上天,赎了往日罪孽,神佛庇佑黑山石遗孤老幼,所以降下佛光,是为福照。
此事一时间引得城中民众纷纷前往朝拜,也惹得官府前去调查。
了安是乘月回来的,彼时她还未睡。
觉正说这院中多蚊虫倒也不是在骗她,院墙外的池塘不知养活了多少蚊虫,她本就睡不着,又被这嗡嗡声闹得烦心,猛然想起一句话来。
这世上的事,不看,便不存在,不听,便无踪影。
唯心主义这种事,偶尔还是可以信一信。
了安进来便瞧见她在厚厚的帐子里坐着,裹一张毯子,闭眼念叨着什么咬不着我。
“你也不嫌热,”他撩开帘子,拿过桌上的扇子来左右扇了扇,“睡吧,我给你扑蚊。”
难得有人肯牺牲自己,她忙躺了下去:“你这儿环境也太差了,像我们黑山石,从来都没有蚊虫。”
“哪是没有,你那院子四周都种着艾蒿、茉莉,屋子里还摆着好几尊博山炉,熏的是顶好的药香,没有蚊虫敢靠近。”
“你去看了吗?”
“嗯,他们托我给你带句话,让你照顾好自己,不用挂念他们,五婶还说让你多吃点饭,瘦了她会生气。”
扇子轻摇着,倒也清凉,蚊虫亦少近身。了安倚坐在床头,嘴里轻吟着一篇经文,是寺中编了曲来哄那些小和尚睡觉的。他从小听着睡觉,从前也老唱给了幸听。
佛光现世的事情愈传愈烈,没几天刺史周源便带着人来了北川寺,觉正没有出面,却让了安和寺中知客净空一同接待他们。
柏逐昔送了安去客堂,顺便也打听一下他是怎么做到的。
“莫不是你真能唤来神佛?”
她要一个奇迹,了安便给了她一个奇迹。有佛光降世的地方终究会被神化,谁敢招惹这样的地方呢。她见到了神佛对这个世界的影响,而了安把这些影响都变成了她保护黑山石的力量。
了安难得这么高调,前面就是客堂,他停下来转身理了理她的衣襟:“不过利用人心造一场神话罢了,回去等我。”
“小和尚还挺会邀功。”她笑着往回走,相信他是一件没道理的事,不需别人来告诉她这人如何,她知道他就是最好的。
净空已经在客堂与周源聊了一会,了安告别柏逐昔后快步走了过去,周源先一步站起身来向他福了一礼。
“有劳常思法师出面。”
“周刺史言重,此事如何解决还看朝廷的需要,住持的意思已经交代过我们,就请净空师兄与各位详明。”
他不爱和官场上的人有太多接触,他们都知道他的身世,亦盼亦怕着他有朝一日回到本家。
在周源来北川寺之前,官府派去勘察的人已经查出了端倪,周源烦恼的便是此。
这件事细查便知道只是一场闹剧,奈何前去朝拜的民众太多,与神佛有关的事官府不好独断。
净空看了他一眼,转而对周源说起寺中的意见:“虽是场骗局,但信众太多,与其道明真相不如将错就错。”
“那毕竟是匪寨,让民众参拜匪寨……”
“正因是匪寨,佛光降世才更有说服力。住持的意思是由我们出面,在山顶建一座朝宗阁,定一日为朝拜日。一来黑山石关卡已交予朝廷,日夜有士兵轮守,再无复盘可能。二来朝廷认定佛光无异,民众亦心安。既不伤了民众的心,也显朝廷仁义,至于朝宗阁修建费用,战事刚过库中缺乏也是有的。住持与黑山石遗老商议决定由双方各出一半,不必使朝廷为难。”
话说到这份上,不心动倒显得假惺惺,面上却还是要客气一番。周源正欲开口说话,就被手下一官员打断。
“刺史,此事造假证据确凿,若是就此计行事,到底是欺骗民众……”
他话未完,便被周源打断。
“朝廷的事,勿要多言。常思法师,你觉得此事应当如何?”
看他想与了安搭上话,净空轻咳了一声:“茶冷了,常思,你去换些茶来。”
“银钱方面不必客气,北川寺每年受皇恩匪浅,为朝廷分忧理所应当。再者,黑山石亦想由此换取一份安生,两全其美的事,刺史若还有疑虑,大可以问问常思的意思。”
净空直勾勾看着周源,说的话却是前后相违。方才他是想问问了安的意思,他却把人支走,现在又这么说,无非是想告诉他这就是了安的意思。周源虽然不爽,却也只能顺着这个台阶下去。
“既如此,便按这法子来,我会尽快将折子递上去。”
新茶到底也没端上来,周源很快辞别,净空送他们出门,了安站在寺门内相送。
方才出声反驳的人在走过了安身边时停下来同他行了一礼,往他怀中递了一个小布包。
送走他们,净空过来与了安闲话。
“往日这样的事你从不出面,她有那么好吗?值得你为她入世。”
“值。”
他笃定的样子像极了每次与人论道的模样,净空也无奈,只得拍拍他肩膀:“你认定了就好,无论何时,这儿都是你的家。”
更多的话只是冗余,他知道寺中人护他,爱他,他亦如此,便够了。
“回来了。”
听见门开合的声音,柏逐昔从藤椅上撑起身子来瞧着他,眉眼弯弯。她心情自然是好的,了安帮她解决了这件事,她便再没有什么烦恼。
了安走过来拿过她看的书,扉页上好大几个字《宫闱秘史》,配着香艳的图。
“你一天都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说出来的都是嫌弃,但他还是把书规矩放到小桌上去,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啃着手指甲想了半天:“不爱动,你帮我把今日的经文抄了吧。”
“自己写。”什么时候该惯着什么时候该管着他清楚得很,她一向偷懒惯了,抄抄经文好歹能让她动动手。
她干嚎了两声,觉着无趣,便起身准备去祸害了幸。这摇椅有些低,她起身没站好往后倒去,了安手快拉住了她,却听得哐当一声,是那小布包掉在了地上。
里面是一块铜镜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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