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届水风宴是举办得最大风大浪的一届。
不仅中间事故多发,最后连宝物也被抢走了,甚至没能分出个魁首,因为弟子里混进了个天下第一剑。
谁也不敢跟他抱怨,否则下一秒可能就衣不蔽体地站在大道上了。
剩下三样宝物原封不动退回了三门宗派,魁首被宋拾捡了个挂名,大家都说,这一届水风宴也忒惨烈,后人提起来怕是都要感慨半天。
三大宗惦念的东西一样没拿到,反而成就了野史中的一页——三宗大师兄大师姐换代更迭,龙啸宗自此灭宗,从百十宗门中除名,龙啸弟子散尽,四位长老掌门里,就剩了徐鹤一个人。
是长青、翠谷、洗剑山庄、云霄宫、问天以及其余几个宗门联手,谭允、林亓、神钧、薛崇、罗音、宋拾领头,将龙啸彻底解了散。
掌门“不屈”,不认罪也不认罚,带着三位长老自戕。
临死前,他废掉了徐鹤一身修为,让他从一个嚣张跋扈的修士变成了浑身伤病垂垂老矣的普通人。
一夜白头。
且众人发现,魔宗最近又有些活跃的迹象,尤其是魔宗圣女木楚,今儿个上这家来“串门”,明儿个去那一家“做客”,搞的众宗门人心惶惶。
一个花凉,一个木楚,众人急忙翻了年历才记起来,从前与魔宗大战定下的百年不可侵犯的约条,也马上要到尽头了。
而今年众宗门颗粒无收,那些水风宴前意气风发的外门弟子能进宗门的一个也没有,于是他们在被赶出宗门前统一泡了药浴,废了这三十年来浑浑噩噩修出的身骨经脉,重新沦落为一个普通人。
白白耗费了三十年的光阴,且从此不准再次踏入修仙途。
有些人干脆死在了药浴里,有些人爬出浴缸时半只脚也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这就是水风宴的残酷。
本以为随意修行便可以混入宗门混个长生不老,谁知这次轮到长青承办,那是踏踏实实按照从前挑选修行人才的标准来举办的水风宴,浑水摸鱼的一向全部淹死在了水里。
修行界进行大肃清,一片和魔宗有过密切来往的人被揪出来,严重些的越过三宗会审直接行刑,要么筋骨尽断流放北荒,要么直接死在诛云台上。没那么严重的便泡过药浴,重新做回了普通人。
池语听说这些事的时候,方与顾渊被清除了体内的魔气,安安稳稳歇在榻上休息。
她二人勤勤恳恳泡了十八天的冰泉,又拿炉火煨了三天,然后拜托宋拾在百忙之中抽空来敷衍一下,替他们彻底去除了魔气。
这下倒没什么幺蛾子了,原本池语摇摇欲坠的身子因为冰泉的缘故倒意外地又撑的久了些。
池语听着莫启把那些事儿当乐子讲,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道:“被揪出来的人只是出来转移注意力挡剑的,当真出谋划策的还在后边躲着,我可不信这些小喽啰有足够胆量越过长老掌门跟魔宗的人有来往。”
她顿了顿,偏头道:“不过也不一定。只是这些人绝不可能是全部,光是没什么地位的小喽啰计划不出能牵扯到魔宗并且每一步都按部就班进行的大动作。”
顾渊颔首,“除非有人帮忙。”
他也坐在榻上调息内力,“只是现在,我们还需要做另一件更为要紧的事。”
要紧的事?
什么要紧的事?
池语心里一紧,莫名有些慌,不自觉就往前稍微靠了靠,“什么事儿?”
顾渊的眼睛原本是闭着的,察觉到一阵暗香袭来后睁开眼,便看见池语离他近了些,不由得挑了挑眉,心情愉悦道:“有关你的事。”
这话说得奇奇怪怪,池语脑子里登时跳出来二十几天前她和顾渊鲜血淋漓里交握的双手。他的手可真烫啊,烫得自己心底有点发颤,连带着脑子也不好使了。
不是,方才顾渊说什么来着?
眼瞧着池语的耳根开始一点一点红起来,她自己却浑然不知,顾渊心情大好,但又不敢太放肆,于是认真道:“你身子骨伤病的事情。”
心里莫名升起来的一团火就这么被顾渊毫不留情地浇灭了,池语说不上自己心底难过还是庆幸,总之奇奇怪怪的。
她叹了口气,道:“你不说,我都忘记这回事了。”
“以泽与璇玑他们暂时回不来长青,他告诉我,你的山石症有些发作的迹象,还需得找到深海龙涎。”顾渊道,“深海龙涎是要治好你的基本东西,等你休整好了,咱们便出发去找。”
深海龙涎?
那玩意儿不是在花凉手里吗?
池语不确定地看向顾渊,“去找……花凉?”
“是。”顾渊肯定了她的想法,“她不给我们便抢,那东西本就是我们的,被她抢走了,理应拿回来。”
池语蹙眉,“那万一找到她的时候,深海龙涎已被用了,该怎么办?”
顾渊摇摇头道:“不会。深海龙涎算得上一味大补的药材,但吃药不甚,药会变成剧毒。花凉本就经脉逆行,若她贸然用了深海龙涎,可能自己会把自己送走。”
池语明白了,所以暂时不用担心深海龙涎的存在问题。
那么这几天困扰她的还有一个问题……
她皱眉,问:“鹤一,花凉所说的,我是她师妹,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顾渊周身的气息一顿。
老实说,他也很想知道花凉为何会有如此说法。
就如同在池语的记忆里她是琴昇的大徒弟一样,自己的记忆里,师父秦羡也只收过两个徒弟。一个是他,他在先,一个是池语,她在后。
只有两个人,没什么师姐或是师妹。
等等……
顾渊原本舒展的眉头骤然紧锁。
池语继续问:“你是想到了什么,对不对?”
对。
顾渊想到了点不太合理存在的事情。
如果在池语的记忆里,她师父只有她、谭允、林亓三人为徒,连他也不记得,那么他自己的记忆……
会不会也错乱过?
既然池语有可能不记得他,那他有没有可能不记得自己别的同门师兄妹?
顾渊闭着眼,努力搜索着自己小时候的记忆。
时间太久远了,那些记忆破裂成碎片,有的像抹布一样被扯成一大片一大片随意丢弃在地上,而有的记忆干脆向砂砾,风一吹就消散了,拼凑不到一起,也什么都看不见。
他花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那些不是风一吹就消散的砂砾一般的记忆,那些记忆……
是原本就不存在的。
顾渊的瞳孔一震。
他也有一段记忆不存在。
那段记忆,是师父秦羡说,要让自己闭关许久,方能修为精进,更上一层楼。
可现在看来,从闭关前到闭关后那段时间更像是睡了一觉,什么也不记得了,所谓“闭关”究竟花去了多久,他也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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