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谷的塌陷程度比顾渊想象中要好不少,显然花凉只是为了来抢夺昙花的。
但现场依旧惨烈,让顾渊不忍下眼。
原本一片青葱的翠谷如今满眼是漆黑的深坑,花草摧折,四处弥漫着焦糊味,房屋塌的塌倒的倒,废墟连成了一片。丧命的、受伤的弟子皆已得到该有对待,骨后山上原本是埋骨之地的地方一夜之间多了数个坟包,前边立着密密麻麻的墓碑,灰石的质地,上头刻着每一位长眠弟子的名姓。
顾渊瞧着,心底莫名难受。
老谷主暂未出关,他那把年纪的闭关若提前出世将会造成永久不可逆的损伤,甚至有可能一命呜呼。那些随之闭关的弟子纷纷提前出关,帮衬着众人收拾整片焦黑的残局。
照顾宋拾的是薛崇的二师兄薛曜,就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房里最里头那顶。顾渊跟着带路的弟子来到帐篷前,瞧见那帐篷四周都是焦黑的草药,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宋拾就躺在帐篷里头。
人也昏迷着,睁不开眼。右耳根被深深刺了一刀,周围结着冰霜,没法包扎,只能上了药安顿在那里。上半身的衣服被扒了,从前胸到左后腰长长一道剑伤,据说几乎要砍断了肋骨,如今上过药包扎了,还有些血渗出来。
除开这两处大伤,宋拾浑身都是细小的伤口,还有被撞得青紫的地方,内伤被暂时压制了,也就是还给他留了一命。
薛曜站在一旁,叹气道:“他耳后那道伤是为了救我师弟,胸前那道伤是为了护那个魔宗圣女。”
顾渊默然许久,问:“彼时你可与其一道?”
“是。”薛曜伸手,撸起袖袍,露出他左臂上被包扎过的伤口,雪白的纱布上还有斑点血迹:“我师弟被宋公子护得很好,只是那魔宗圣女……被打断了一条腿,宋公子瞧着……已然有些疯魔了。”
顾渊心里一紧,几乎能想象到彼时是如何一番场景。
当初木楚入魔宗,宋拾便已然几乎疯魔。若不是池语一巴掌将其打醒,或许天下从此便没有天下第一剑,只有一个为了魔宗人自己生了心魔疯癫而死的笑话。
上次疯魔尚有池语,这次……
只有他面对宋拾了。
顾渊点点头:“他是昏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
“尚昏着,本醒过来一次,怒火攻心又晕了一次。”薛曜摇头,“他体内本就扎着心魔的根,若再这般下去,或许会经脉逆行,爆体而亡。”
顾渊沉默。
许久后,他问:“可有解决法子?”
“有。彻底剥离心魔,或解决根源,抹除有关记忆,又或是废掉修为,从此成为一个普通人。”薛曜道,“他修的心法太霸道,若有执念很容易走火入魔,这些年他能一路修为天下第一剑,大抵是很辛苦的。所以前一种法子决计不行,心魔扎根太深,剥离心魔等于一并杀了他。”
顾渊不说话。
薛曜大概猜到了些原因,斟酌说辞:“宋公子的心魔,可是为……那位魔宗圣女而生?”
顾渊看了他一眼。
那些事情太过久远,早在宋拾心底长成了一块疤,除了他和当年的池语,谁也提不得。他如此修炼,便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从魔宗带回木楚,故而不论抹除记忆还是废掉修为,哪一个应当都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见顾渊不说话,薛曜也不接话了,只是道:“昙花被花凉抢走,如今我师弟和那位姑娘也在他手上,不知顾掌门有什么计划?”
计划?
他们现在完全是被花凉牵着鼻子走,花凉在哪儿落一棒槌,他们便紧赶慢赶跟上去补好捶出来的坑。
所有计划全被打乱,眼下如今能动的人也只有顾渊和罗音两个人,他二人一个只是个音修,能被花凉抡起来当锤子用,一个是花凉的师兄,一招一式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拆解,打你个措手不及。
如今能仰仗的,也只有他以最快的速度研究出能控制灵气的阵法,然后对花凉下杀手,越早越好。
顾渊深深吸了口气。
他道:“翠谷遭难,我没能及时赶到,我有责任。之后不论什么计划,你只需要护住翠谷便可。我将方旭暂且交给你照料,待他身骨大好,再让他来寻我。其余的不必担心,尽管交给我。我定会全须全尾将你师弟给你带回来。”
薛曜点点头。
“若是方旭清醒,一定第一时间给我递个消息。”顾渊道,“万万不能拖延。”
薛曜应声。
顾渊微微笑了笑,道了一句:“谢谢。”
薛崇摇摇头,“天下宗门本一家,遭如此劫难,互相帮助都是应该的。”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
帐篷外人来人往,忙忙碌碌在收拾整片废墟中的翠谷。大多药材被摧毁,须得尽快找到种子重新培育,否则可能会失去相当多的珍贵药物。
顾渊在帐篷中坐了一会儿,便要起身离开。
毕竟现在池语和宋拾尚在昏迷,虽然谭允在,能保证长青不陷,但旁的宗门顾渊真不敢保证。
他需要尽快将极北恒藻拿到手里,避免云霄宫再次遭遇与翠谷一样的事情。
顾渊要走,薛曜也不多留。二人一直走到翠谷门口,一路默然无话,正当顾渊要道别时,翠谷有个小弟子紧赶慢赶从谷里跑出来,给薛曜递了封信:“澄如师兄!”
小笛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上还带着一抹灰,来不及擦便跑了过来。
“这消息递的是雷信,落在原本的清明殿,应当是极为要紧的事情。”小弟子喘着气,将信纸递过来,“澄如师兄快瞧瞧罢。”
原本要走的顾渊止住了脚步,看了薛曜一眼。
薛曜接收到他的眼神,心底微顿,打开了信纸。
一目十行看罢,薛曜脸色已然变了。顾渊不问,他自己将信纸递给了顾渊,张口声音意外有些哑,“顾掌门自己瞧瞧罢。”
顾渊接过,微微叹了口气,摊开信纸看。
只看了几行,他的心已然凉了一半。
信上说,千羽阁大长老白玉,于今日辰正时分,在阁中辉朗大殿,意外暴毙。
与此同时,千羽阁宗门发生爆炸,辉朗大殿原本处在镜湖正中,如此被炸个四分五裂,湖水四溢,炸开的土堆起来竟成了小堤,露出三丈深的湖底来。
那湖底的土地松软,浸满了湖水,呈暗褐色,又生着绿藻,但在日光下,竟然透着莹白冷光。
和从前在龙啸山山底发现白骨之前,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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