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赵翌平静如叙话的声音,郭召严肃的眼眸微微颤动,随之看向那副宏伟的舆图,便觉得从前跟随秦国公侯承嗣征战时的热血与壮志仿佛袭面而来,浸湿了他的回忆。
“那一役侯公被流矢射中,弥留之际说与将军的话,将军可还记得?”
短短一句话,不过数字,却如当头棒喝落在郭召的耳边,心上,将他那些风光威武的回忆击了个粉碎。
看着座上面色如常,一如从前与他们布战谋略般沉静内敛的赵翌,郭召只觉得喉头一滞,在众人的目光下,终是低下头沉声道:“兵者诡道也,公行事果决,筹谋不足,遇事当三思而后行,要么不动,要么谋定而后动——”
杀人诛心。
郭召话音落下,便觉得侯公的嘱咐犹在耳畔,黝黑严厉的脸上顿时浮起羞恼,只觉得连耳朵也渐渐发热起来。
“今日一役,公出征之时带走了多少人?”
听到赵翌陡然转了话题,郭召不由抬头,他很清楚眼前这位年轻将军,当朝的异姓王一向赏罚公正分明,从不分是将是兵,正因为此才能得到这数十万驻军的拥戴敬重,他不会天真的认为赵翌会就此抹去他的过失不提,因而心也渐渐提起来。
“三千精卫。”
听到郭召停顿的话,赵翌了然地点了点头,又不紧不慢道:“回来了多少人?”
“两百一十五人——”
听到郭召渐渐失了底气的回话,赵翌眼眸低垂,终于缓缓侧身,却并未回首,只是眸底拂过一丝不容置地冷凛,淡然吐出几个字来,足以让在场的人震惊失神。
“按军法,即刻厅前斩杀。”
简短数字,厅外数百人的性命便在这弹指挥间化为血海,这一刻众人皆讶异地抬头,他们行军数十年,自然知道赵翌麾下治军一向以肃整公正,法不容情为名,正因此才能坐镇西域,让周边小国为之胆寒。
可今日这一役的三千士兵,并非普通士兵,而是当年秦国公侯公麾下的精兵,是郭召一手带至如今的沙场老将,勇猛之力以一当十,只凭今日能从生死一线中突出重围返回这二百余人,便更算得上是勇士中的佼佼者。
可如今——
他们看向眼前的赵翌,却见他神色平淡如常,仿佛方才只是在与他们说今夜夜色甚好般,冰冷无情的话语如滴水没入瀚海,不起丝毫波澜,便是连眼眉也未曾挑半毫。
“大王——”
待到此时,郭召再也坐不住,虽深知今日有自身鲁莽失察之过,可那些精兵是他的老人,便是今日哄抢那薛延陀蛮夷百姓也是他默许的,今日若就此让这些跟随他,好不容捡回一条命的弟兄被军法处置,他郭召日后在军中的人心和颜面又当何存?
“今日一役,是末将失察,我愿一人担下此责,望请大王给外面的弟兄们一条生路。”
说罢,堂前郭召毅然屈膝半跪,抱拳低下那一向高傲的头。
却不知,另一场风雨又将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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