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没事!徒儿你很有习武的天分……你先在这里恢复恢复力气,为师去找村里的神医喝、喝茶……”
看着师父那有些艰难的步伐,婉儿禁不住抬手捂脸。
她还以为高人不怕这招的说。
一个时辰后。
“咳,我们跳过一些不必要的环节。”
老人背着手站在磨盘旁,并拢双腿,面色如常,淡然道:“婉儿啊,为师要教你的,是如何御气。你且来看。”
老师父右手前抵,缓缓推动,空气宛若透明的桌布,出现了层层涟漪。
在婉儿那略带震惊的目光注视下,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气息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环绕在师父掌前。
这绝非师父此前旱烟袋冒出的烟雾,似是自天地间长存之气息,自己却从未注意到。
老师父打起了一套拳法,苍老的嗓音缓缓讲述着:
“万物存气,天地存灵,御气之道,自古而存。
婉儿你要记住,万道相通,自有其束,万物互明,自有其助,御气之道不只是武之道。
此为天地众生共藏之道。”
上官婉儿目中带着几分亮光,下意识学着师父晃动手臂,但总是摸不到深邃。
老师父忽地对前打出一拳,一抹拳影绽出,转瞬化作一阵疾风,远处的几颗柳树高高的摆起枝丫。
老人含笑道:“这就是你接下来要学的东西。”
婉儿喜道:“师父,弟子该如何练习?”
“为师自会教你,莫急,”老人摆摆手,走回磨台旁坐下,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招呼婉儿过去。
“你无论想学武还是想学笔法,为师能教你的就是这些,一样的东西。”
上官婉儿颇为认真地点点头,道:“弟子若能学有所成,定不忘师父教诲之恩!”
“婉儿你要知道,这世上从来不缺奇人异士。”
老人缓声道:
“有人能凭机关巧术以一敌百,有人天生神力万夫莫敌。
“有人以武入道一剑行天下,有人在文章之中读出了锦绣山河。
“有人更是偶然得了自然之灵气,有了种种特异之力。
“但无论在哪个时代,无论是在云中,还是在长安,御气之道都有它的天地,都有它光彩夺目的一面,因为此法源于人与自然之间的互相理解、互相交融。
“你比如为师的这口烟。”
言说中,老人鼻尖冒出一溜儿烟雾,在老人面前聚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老虎,仰头发出一声虎啸,随之化归烟雾消散。
上官婉儿禁不住凑向前来,仔细看着那些旱烟袋,皱眉道:“弟子也要用这个吗?”
“此物有害身体康健。”
“那师父,弟子还要熬打力气吗?”
老人缓声道:“你底子已经不错了,若是你一个女子都不怕身段壮实如牛,自然也是可以继续熬打。”
上官婉儿看看自己的胳膊,又捏着袖子向上鼓了股,仔细思索了一阵。
“师父,弟子果然觉得御气之道更高明一些!”
老人顿时笑出声。
“徒弟,我听你娘说,你提笔就会浑身颤抖?”
“这个……是。”
上官婉儿轻叹了声,小脸上带着点郁闷,低声道:“弟子也不知为何,握笔便会这般。”
老人道:“去拿笔来试试,为师既然答应了你母亲,自会帮你走出这般心病。”
“是!”
上官婉儿快步跑去内屋自己的住处,拿了笔墨纸砚,回了磨台旁一阵准备,总算再次提笔。
她轻轻吸了口气,屏住呼吸,握笔若有千钧之力,缓缓沉下手腕。
晕眩感袭来;
虽用左手扶着右手手腕,手臂依然开始颤抖;
连带着,婉儿脸颊已满是轻汗,耳旁仿佛听到了哭泣声、厉啸声、宣旨声、诵经声,宛若身陷泥沼。
“提笔!”
忽听一声轻喝,嗓音虽不算重,却如雷霆霹雳自耳旁绽放。
婉儿浑身抖了几抖,下意识后退半步,整个人仿佛没了气力,径直瘫坐在地上,一阵剧烈喘息。
“师父,弟子、弟子做不到……”
“平复心境,”老人吧嗒了几下旱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
婉儿忙问:“弟子这般魔障可解?”
“自是可解。”
老人笑了笑,眼底带着几分笑意,缓声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先学御气之法吧,为师自会指点你踏出这一步。”
婉儿一声欢呼,自是喜不自胜,浑身上下又来了力气,听师父传道时自是分外认真。
山谷村寨,云雾弥生。
那少女背着小手站在老人面前,听万物归气之道,理万灵自生之法,渐渐入神入画,与那远山青黛、近山雾朦之景,交相辉映。
也就是自这日起,上官婉儿每天不再多打磨力气,适当地锻炼之后,便开始在山林打坐,于河涧行拳。
牧童乘牛奏笛时,她在晨霜间静静盘坐。
老师父村头下棋时,她在晚霞中打着慢拳。
家中护院送来换季的衣物时,她在溪流间静静站立。
如此一连数月,上官婉儿不由……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天赋,虽然偶尔几次感受到了天地之间的万物气息,但完全做不到御气。
头发丝儿般的气息都做不到。
“这……”
上官婉儿坐在溪边,有些苦恼的扶着额头。
一旁正摘菜淘米的小牧童扭头看了她一眼,纳闷道:“师姐,还是不行吗?”
“好难,”上官婉儿轻轻吸了口气,又振作精神,“但我相信,自己定能做到!”
“师姐勤勉!”
小牧童攥着小拳头做了个打气的手势,又道:
“不过也不用勉强的。
“爷爷说,气存于天地间,不为人动、不为人始,若不能将自身融入其中,而是总想着以自身驾驭自然,那般是修不出什么结果的。”
上官婉儿怔了下,看着那边淘米的小牧童,似信非信地闭目凝神,两只纤手轻轻画了个圆圈。
一缕缕气息自溪流而来,自草木而来,于她身周缓缓缠绕,化归太极阴阳之印,又凝笔走龙蛇之势。
些许微风吹过,上官婉儿披散的长发轻轻飘舞,那张还带着少许稚气的脸蛋写满了认真。
小牧童眨眨眼,做了个鬼脸,继续在河边忙忙碌碌。
这般帮师姐开悟,不得又是几根糖葫芦进账!
那日,上官婉儿在河边坐了两个时辰,再次睁开双眼时,精光隐于明眸之后,嘴角露出少许微笑。
她向前慢慢推出一掌,少许气息环绕指尖,化作一缕微风在眼前消散。
婉儿满是欢喜地跳起身来,一路带着笑声,跑动时宛若蝴蝶翩然起舞,还没回到小院就一声欢呼:
“师父!弟子做到了!”
门口坐着的老人扯了个难看的笑容,随手扔出一物,婉儿立刻跳起稳稳接住。
此物入手颇沉,婉儿定睛看去,却是一杆铁铸的判官笔,入手有些冰凉。
“师父,这是?”
“给你的兵刃。”
老人淡然道:“若是不能在纸上写字,那就凭空虚画,气化横竖。
需知,万法通根、万道归元,笔中自有万千沟壑,与你修气可同促同进、相得益彰。”
上官婉儿握着手中这沉沉的铁笔,抬手画出一横,闭目静静感受。
少顷,她再次提笔,凭空写了个‘笔’字,淡淡的气息凝而不散,那字娟秀俊美……
上官婉儿笑道:“几年没提笔,倒也是稳的呢。”
怎料一旁有盆冷水泼来,却是老师父淡然道:
“无筋无骨,写来何用?”
上官婉儿小手拍打,赶紧让这字迹消散,扭头看向门前,却见老师父已进了屋,招呼一声:
“过来先吃饭,御气、运笔,都非一日之功。”
“哎,弟子这就来。”
……
武府,厢房。
上官婉儿说到此处,目中总有亮光无法散去,嘴角也挂着淡淡笑容。
武大人笑了几声,言道:“这当真是一位高人,尊师不知名号为何?”
上官婉儿停下讲述,看着面前的武大人,笑道:“若师父准许我说,我自不会只用老人、师父这般称谓。”
“都听到没?”
武大人扭头看向身后侍卫们,众侍卫们打起精神,各自准备点头。
“这就叫高人。”
众侍卫连声附和,好一阵称赞,让上官婉儿禁不住抬手扶额,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如何?”
武大人关切的问着,“这就克服你那魔障了?”
“哪有这般简单,自我习得御气之法,到克服那魔障,用了两年又四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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