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对官吏向来是高薪养廉,给钱给得痛快,可有一点,管制也严苛。今天此书吏若是真和人呛呛起来,又真动手打了人,那说什么也要挨一顿罚。肖思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头发,低声道:“我就是有时候,话到嘴边了,偏偏说不出来,到不是故意没吱声。”王知县:“……”肖思明连忙咳了声,郑重对顾湘和王知县等人道谢,才提了手中的食盒告辞而去。秋丽啧了声,盯着书吏的背影看了半晌,总感觉别别扭扭的,忽然道:“最近咱们撞见这书吏的时候好像有点多?”到也不至于说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仔细想想,似乎总是遇见,像什么修城墙时他和人一起抬着砖木下来,正好堵了顾湘的路,双方你推我让个半晌才错开继续走。还有,每次顾湘去县衙后厨那边看消息墙,翻阅意见册子时,总一翻就翻到这书吏的意见。他的字写得远超过旁人,特征明显,用不着留名也知道那确实是他所书,而且每次意见都提得特别有创意,例如昨天自家小娘子炖了一大锅乱炖,把鸡头,鱼头,猪肺,猪大肠,各种杂碎了些剔骨肉什么的,并各种菜一层一层地铺盖了一大锅,上头再贴上饼子。整个炖出来味道浓郁,鲜美可口,老百姓们吃了简直觉得特别值,像这么丰足的肉,换成他们自家去做,先不说买不买得起食材,光是这各种调料,便谁也舍不得放得这般豪气。人人都夸赞,唯有这书吏竟然挑了三大张的刺,从火候到咸淡,甚至连贴饼出锅的时间他都有意见。顾湘看了看,都不能说人家是在胡乱挑剔。像这类大锅菜,食材都是有什么用什么,顾湘一个人也不可能盯着所有的灶台,配料虽为她配,可锅里下什么食材,下多少,每一锅都略有不同,总归还是有些锅里出来的乱炖,略有点不完美。秋丽想到这些,也不知为何,从心底深处升起些许愤怒,就因为这个,县衙那些无聊的衙役,还有外头某些人,影影绰绰地暗中议论,猜测公主和这小子有私。她不禁咬牙怒道:“呸,从哪冒出来的小后生,这么会找存在感!”顾湘:“……”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秋丽竟然也会说这些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话了。“行了,回吧。”顾湘笑道。小书吏挺有意思,可顾湘没心情和人家玩,实在是事务繁杂,太忙。到不能全怪秋丽她们紧张兮兮,顾湘最近听过县城里有些闲杂人等议论她,到也没人敢正大光明地说些什么,反正就是乱七八糟的言语而已。有人说她自幼养在乡下,沾染了一身坏毛病,行为不检。也有人说她好出风头,争权夺利,惹人注目。生在世上,哪有不让人说的?秋丽一干小丫头却个个都是阴谋论,认为这是幕后黑手又耍的计谋,要坏了公主的名声。“固然对公主没甚大碍,可它恶心人啊!”换了旁的心思敏感的姑娘,光是那些指指点点,闲言碎语,就足以让人承受不住了。“肯定是幕后的那人,见武力打压不住小娘子,就故意闹出些鸡毛蒜皮的事,让小娘子不痛快。”秋丽怒道。顾湘失笑:“我可没有时间去不痛快。有难受的工夫,我们不如多看几份文书,多定几个计划,多想想怎么筹集粮草?”真正开始做一件事,顾湘才发现原来做事这么难。她到县城,惟一要做的就是让县城里百姓平静下来,能挨过这一劫,可就这一件事,却是千头万绪,每天别管处理多少事务,前面却还有无数的事在等着她做。事情仿佛无穷无尽,永远都做不完。顾湘那点努力挤出来的能摸鱼的时光,绝不肯用在听外头的闲言碎语,然后伤春悲秋上。她宁愿喝茶吃点心睡觉。连欣赏美男子挖空心思,用尽手段来接近她,这么有意思的事,她也没多少精力去做。顾湘在这方面,多少还是有些挑剔,在她面前耍小心思,还能让她乐意装糊涂陪玩,那至少也要是安国公赵瑛这般水准才成。那小书吏可还远远不够资格。一行人调头缓缓往县衙去,秋丽扶着自家小娘子,背着人时,心下也好奇:“小娘子是怎么看那小书吏的?我看他长得到挺俊俏。”“俊?”顾湘摇摇头,“你们见人还是见得太少,回去叮咛家里的女孩子们几句,我肯定不反对她们找婆家,不过眼光都养得挑剔些,我这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大白菜,总不能随便哪跑来只狗,糊弄几句就能啃上一口。”秋丽:“……”“对了,这牛家是不是寿灵县最大的粮商之一?”顾湘一转念,轻声问道。王知县点头:“是,我也打过他们家粮仓的主意,但一直见不到真神,和底下一群二愣子周旋了许久,闹得我脑袋都疼。”顾湘叹道:“想从人家口袋里掏粮食,本来也难,谁愿意平白无故地送便宜给旁人,不过总归还是要想想法子。”一行人不由沉默,王知县深吸了口气:“惹急了我——”顾湘扬眉:“我们可不是土匪。唔,此次要是帮着那小书吏真和牛五郎打起来,怕是又得罪了人家一遭,现在县衙和牛家闹翻脸,牛家自是讨不了好,可我们也不会占多大的便宜。”王知县苦笑:“我也不想同他们交恶。”最近县城各种事务千头万绪,最棘手的问题,还是粮食短缺。顾湘调味的技巧不敢说天下无双,可糊弄下寻常百姓的味觉,那是一点问题都无,就算是粗粮糙米,野菜草根,各种与好吃无缘的食材到了她手里,混上各种高汤,那滋味也能让平时山珍海味的人夸赞,也就是她有这样的能耐,县城缺粮的状况才没显得太严重。可这一座座空空荡荡连老鼠都不来的粮仓,却让人心里始终提着一口气。别看如今整个县城瞧着安定祥和,可一旦粮食彻底没了,那这安定便如泡沫一样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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