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何伯并未指望这位年幼少言的丑公子能为他参详一二,仅是尽到以奴侍主的本分而已。心中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开始寻思起数年前从王太医那里讨来的那颗怯命丹,自己放在了哪里。他决心一旦事态无可收拾,自己便先服了丹药,以死谢罪。
却未料,端坐于书案前的高洋,听完他的禀报后,竟是毫无慌乱之色,良久一语不发。
“家贼难防啊!”半晌后,高洋才叹了一声。
然后,他交待给何伯三件事:一是参须尚有余,先速将奇参交予方神医酌情选用;二是让他暗中于库房众仆役里,察寻一仁孝之人,若有符合条件者,立即拿下;三是即刻起封闭全府,让何伯亲自去府衙,请他堂叔——渤海太守高禾速带审讯高手入府。
何伯听罢,好似第一次认识这位二公子一般。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年仅七岁,平日沉默寡言的丑公子,竟能在呼吸之间便理清了事情主次,就连让他去请高禾,也是暗存了要借他这位王府大总管之势镇场的心思,不尤惊诧的抬眼观瞧。
却见此时的二公子竟也正面沉似水的看了过来,双目中迸射出他此前从未见过的冷芒,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似乎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那一刻,何伯突觉,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男孩,冰冷深邃的目光怎的那般熟悉?直到在他眼中,这孩子的面庞渐渐与记忆中高丞相年轻时仗刀而座时的神容合二为一,他的心中才突然猛的一惊,顿时明白了这熟悉之感来自何处,不自觉的便低下头去,重新重重趴伏于地,避开了高洋那有些骇人的目光。
有了太守府审案高手的介入,加上高洋的提点,案子很快便破了。
一切正如高洋所料,盗须之事果然是府库一名叫吴鑫的小厮所为。
这吴鑫家中仅有一老娘相依度日,他平时为人谦和,办事小心谨慎,又极是孝顺,因此深得库房管事高老实的青睐。
而他盗参之过程与理由,也甚是奇特。
原来,前不久,吴鑫老母病危,突然卧床不起,神志不清。吴鑫急请城内大夫相诊。那大夫把脉后,却是长叹一声。看了看吴鑫家设简陋的情状,思忖良久,开下了一剂药方。
这大夫起先并不肯告知吴鑫其母病因,只说是气血有亏,后见吴鑫悲母之状甚是凄惨,心中不忍,才终对他如实相告:
其母今日这病,原是由年轻生育后未能及时休养,受了寒劳之苦而落下的病根。加之近二十年劳累沉疴积累,终随年龄增长而至气血两亏已极。此病一旦厚积突发,对寻常人家而言,便是已无回天之力,此时用些汤药,也不过是延续些时日罢了。
吴鑫闻言如遭雷击,瘫软于地,在母亲身边扶床嚎哭不止,那大夫也甚为动容。他告诉吴鑫:若在每晚服用汤药之后,能以百年以上老参切片熬汤灌服,持续数日,也许能靠百年老参的强力温补效用,将老人的气血顶上来,使老人气血重新活络,如此方还有一线生机。
不过,这年头连吃食都难买,又去哪里寻这百年人参?既便寻得,又哪是吴鑫这等人家可以享用?所以他方才才并未提及。
言罢,大夫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去。
送走大夫,吴鑫看着躺在床上的老母,默默流泪。他知道,方才大夫所言,句句实情。可母亲今日之劫,却是因当年生他养他所致,他又怎生忍心就这样看着老母撒手人寰?
想到这些年,母亲独自抚养自己所受的苦楚,吴鑫心如刀割,他心中只有一个念想:至少也应让母亲能看到自己娶妻,能亲手抱一抱自己的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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