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百雨金,一盆落神香妃,人世间的风流富贵也就是这些看着无奇却又偏偏新奇的东西织起来的。
万妈妈和孙妈妈守在外头,屋子里头新挂的若草色的幔帐,像是院子里柳叶的颜色,风从开了的格扇吹了进来,帷幔一直荡进了里头去,隐约看的见里头牡丹色的椅搭,又像是枝头的一朵桃花。
万妈妈瞧着和孙妈妈对视一眼抿嘴一笑。
苏幼仪瞧着廖清雅的眼,一字一句,徐徐的道:“哥哥的事,到底是怎样的?”
廖清雅微愣。
那些话不知是怎么传到里头的,说苏泽为的一个女子坠崖而亡,所有人一面嗤笑一面又可怜她,谁也不敢在她跟前提起这个事,生怕她伤心,廖清雅便也保持了缄默。
今日苏幼仪却问了起来。
苏泽出事到如今苏幼仪从来没有问过一句,生怕她心里不痛快,为什么今日却开了口?
廖清雅反倒仔细端详起了苏幼仪:“你碰见了什么事什么人?”
苏幼仪却因为廖清雅的这个反应,眼前一亮,她不由得拉着廖清雅的手反问:“嫂子不相信哥哥会做出那样的事,是不是?”
廖清雅缓缓的垂了眸,眼里的情绪都掩藏了起来,却又是另外一种不能言说的哀伤:“我不信,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她说着抬起了头,眼神晦涩:“他出事的前一日其实隐约交代了我很多事,我却只当他是随口说的,后来仔细想,他分明……”
这到底是她心底里碰不得的伤,提起来就觉得万箭穿心,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
“他,那日回来,我正在做针线,他就坐在我身边,定定的看我,看了好久,我笑着抬头问,看我做什么,他却垂下眼笑了笑,摸着鑫哥儿的头,同我说,我要是不在家,你就守好鑫哥儿和阿幼,身外之物也不要在意,侯府要是接你们你们就去,终归错不了….我起身去里头拿了一卷桃红的丝线,坐在窗前跟小叶劈线,半天才抬起头,正要说话,他却已经站了起来,说要去看你……”
苏幼仪一刹那间又回到了那一日,哥哥出事的前一日。
林老先生下葬,她去陪了林若嬛一夜,第二天早上回来,刚刚睡下,哥哥就找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绣着仙鹤的柳茶色长袍,整个人温和又坚定,坐在她的床头,徐徐的跟她道:“你嫂子也不容易,一心一意的为家里打算,自从跟了我也没过过一个好日子,我知道你瞧不上她的家世,但她对你却是一心一意的好,哥哥要是不在家,你要跟着嫂子好好的…..”
她当时只觉得哥哥是在为廖清雅做说客,想着必定又是廖清雅在她哥哥那里说了什么话,卷着被子转过了身,愤愤的道:“哥哥走吧,我要睡了!”
所以哥哥那时候是在交代临终的遗言?!
他只是担心她跟嫂子不睦,最终自己吃了亏,他若是不在了,他们孤儿寡母被人欺负?
苏幼仪早已经泪流满面。
她恨不能扇自己几个耳光,从前的她是要多不懂事!
她连最后一眼都没能好好看看哥哥!
他们所以为的那些事情,在此刻悉数颠覆。
那么她的兄长,到底遇到了什么?是不是就如她莫名其妙遇到了宁王一般?
苏幼仪觉得自己仿佛是窥见了什么可怕的秘密,只觉得心惊肉跳。
她飞快的看了廖清雅一眼,见她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连忙擦干了眼泪,脑子里飞速的思考,嘴里一面道:“嫂子你别多想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只要咱们知道哥哥是好的就行了。”
廖清雅回过了神,又怕自己惹得苏幼仪一起跟着难过,连忙也擦着眼泪,又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是,说的是,过去的事,提起来只是徒悲伤。”
苏幼仪坐了起来扬声叫了外头侍候的人进来,丫头们侍候两人净了手脸,苏幼仪想着自己还要回侯府,今日又提到了这个话题,怕廖清雅胡思乱想,于是打发孙妈妈道:“千万请了干娘过来,叫她住在咱们家里陪嫂子两日。”
孙妈妈应是过去,云夫人到来的快,显见多少知道一些,待得廖清雅下去安排饭食,才拉着苏幼仪的手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幼仪不好深说,只能道:“也怪我,刚刚提起了哥哥的事,一会我还要回侯府,鑫哥儿又不在,我怕嫂子胡思乱想,所以才请了干娘过来作陪,您好歹劝慰着些。”
云夫人郑重的点头:“这个我知道,你只管放心去吧。”
苏幼仪用过饭才从观音胡同回的永宁侯府。
今日庆光寺的事情她还要来算算帐。
过了垂花门一路上听得都是下头的人在议论宋佩蓉的事情,细节清晰,简直比在场的苏幼仪看的还分明。
苏幼仪转头问孙妈妈:“咱们的人可有胡说的?”
孙妈妈道:“姑娘放心就是,咱们一概都不说话的,嚼舌根的都是侯府的下人,如此的规矩,实在是……”
孙妈妈谨慎,虽则看不上侯府的不成体统,但也不好宣之于口。
苏幼仪一路去了老太太的院子,彼时已经点了灯,侯府也不过刚刚用罢晚膳,叶永珍叶慧兰叶皓轩,秦霜王夫人都在老太太跟前侍候,老太太见苏幼仪过来,笑着将苏幼仪揽在怀里,揉搓着问道:“今日玩的可高兴?可有说的来的姊妹?”
苏幼仪依在老太太的怀里,目光却落在了秦霜身上。
秦霜瞧见苏幼仪进来本就心里忐忑,如今被苏幼仪幽深的眼一看,顿时心惊肉跳起来。
若是苏幼仪当着老太太的面把事情都捅了出来怎么办?!
苏幼仪瞧着秦霜僵直的身形,淡笑着道:“今日都好,就是去沈家的路上,一会子我身边跟的几个人,都被二嫂子叫了过去派了差事。”
秦霜听的一顿,笑道:“多大点事情,值当妹妹记到现在!”
苏幼仪冷笑一声,转头啐了秦霜一口:“别叫我笑话嫂子,这么大的侯府,难道就没人呢?偏要用我身边的人?难道我们小门小户的人用起来比侯府的仆人趁手?或者嫂子欺负我是外来的,故此把我的人都叫走了?!”
老太太什么人?苏幼仪虽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但已经猜出了大半的事情。
却又怜惜苏幼仪在众人面前不撕破脸面,识大体,立刻冷脸看向了秦霜:“你妹妹说的都是真的?”
秦霜见老太太不悦,连忙站了起来,向着苏幼仪连声道:“好妹妹,我是猪油蒙了心,你好歹饶了我这一遭!”
苏幼仪扭过身子不看秦霜。
老太太冷笑道:“我如今不管事了,你们就这样欺上瞒下?不怪你妹妹生气,连我也生气!她可怜见的身边统共就那么两三个人,又去的是外人家里,你们把她身边的人都支走了想做什么?你们整天的胡天海地,别的事情我也不管,唯独我的仪儿,你们要是敢动她一下,仔细你们的皮!”
秦霜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道:“老祖宗息怒!老祖宗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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