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当地的山村是封闭的也是落后的,人们的生活是单调的但也是快乐的、古朴的和悠闲的。
潘家村背靠着一个山岭,坐西向东,村的前排房屋中央是祠堂,祠堂的前面是禾坪(当地人把水稻称为禾,把晒谷场称为禾坪),禾坪的前面是一口大鱼塘,大鱼塘的塘基后有一条涓涓的灌渠小流,小流后是一片农田,农田边则是龙江河畔的竹林,村民的居屋是围绕着祠堂、是以祠堂为中心向着左右和后面扩展,祠堂正面开阔、面对着龙江,祠堂的正门还远远地对着远处猴子岭的一座山尖,而村北有一条出村小路与龙头镇等外界相通,村南则有一条砾石小路通到龙江边的渡口,村后又有一条小路连通着村北与村南。
据说,潘家村的先祖在古时建村时,请了一个风水高人来规划设计,村的前后左右山环水抱,特别是村前祠堂门正对的远处的山尖犹如笔峰,这预示着潘家村能代代出高官或文人,而鱼塘和龙江则以水聚财,有什么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相映庇护之说,先祖们总希望后代子孙能够兴旺发达、出人头地,总相信人的生活是由风水再加努力来决定、寨场能决定后代子孙的命运。
不管有没有风水,但潘家村的这种建筑布局,却确实是给后代子孙带来了生活上的极大便利和享受。
比如,从每年的初夏至中秋前后,在晴朗炎热的夜晚,祠堂前的禾坪则都会成为人们纳凉、聚会、闲聊和小孩们游戏的理想场所,都会成为人们流连忘返的一个地方。
在每个炎热的夜晚,那经过了一天劳作的人们在晚饭后,每家每户,三三两两,便会陆陆续续地来到了禾坪,大人们拿着竹篾扇、带着小板凳和一张竹席或者是草席,在禾坪的地坪上占个位置摊开,东一户,西一户,东一族,西一群,人们便可以在这里度过半个夜晚,人们便可以在这里聊个半宵,以享受大自然的清凉以及与左邻右舍甚至是全村人进行交流。
在这一天的晚上,在禾坪的靠近塘边处,潘耀辉坐在小板凳上,何小红带着潘志鸿和曾淑萍睡在了草席上,潘耀辉和何小红手中的两把竹篾扇在不停地扇着一家人。
在其旁边,左边的小板凳和竹席上聚着潘耀文、王丽珍、潘志光和陈慧芳一家人,右边的小板凳和草席上则聚着潘耀华、孙美莲、潘志强、潘志豪和杨翠桃一家人。
在上半场,一般来说都总是孩子们的天地,都总是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都总是孩子们学语打舌、随心所欲的声音,私塾所学,先生所教,长辈所传,他们往往都能随口而说、信口而唱。
你看你听,这时的孩子们的兴致来了……
潘志光:“人之初,性本善。”
潘志鸿:“性相近,习相远。”
潘志强:“苟不教,性乃迁。”
……
这是《三字经》,孩子们把六叔公教的《三字经》以朗朗的声音背了出来了。
潘志光:“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
潘志鸿:“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
潘志强:“冬则温,夏则清,晨则省,昏则定。”
……
这是《弟子规》,孩子们又把六叔公教的《弟子规》也以朗朗的声音背了出来了。
潘志光:“昔时贤文,诲汝谆谆。”
潘志鸿:“集韵增广,多见多闻。”
潘志强:“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
潘志光:“知己知彼,将心比心。”
潘志鸿:“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
潘志强:“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
这是《增广贤文》,孩子们在背诵完了《三字经》、《弟子规》后,又背诵起了《增广贤文》了。
潘志光:“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潘志鸿:“春对夏,秋对冬,暮鼓对晨钟。”
潘志强:“楼对阁,户对窗,大海对长空。”
……
这是《韵律启蒙》。
孩子们的思想总是很活跃的,只要有人先开了头,便总有人能接上去,然后,你一句,我一句,信手拈来,随口而诵,就算忘记了,旁边也会有人提点。
此时,面对着繁星璀璨的夜空,总能听见孩子们朗朗的吟诵声,其实,有些词句他们可能理解,而有些词句他们也许还不一定能理解,但背诵起来,却总是能朗朗上口,有模有样,有板有眼,并且能有很大的兴致。
坐在旁边的大人们有时也会跟着吟诵,有时,大人小孩们也还会一起来吟上几句唐诗,诸如“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等等等等。
此时,在禾坪上,大人、小孩们吟唱的朗朗书声此起彼伏,潘家村似乎是颇有书香之气息。
其实,大人们都无时无刻不在鼓励孩子们读书,总是要让孩子们知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孩们在念诗诵经,男孩们有念诗诵经的兴趣,而女孩们呢则无聊至极,无所事事,可谓是百无聊赖,她们只能闭口无言,她们只能在旁听,只能在看男孩们的表演……她们真有羡慕嫉妒恨的感觉。
在书声中,那小小的曾淑萍更是表现出了无限羡慕的神情了。
终于,曾淑萍在说话了:“爸,我也要去祠堂的私塾,我也要跟六叔公学三字经读诗……”
曾淑萍跳起身来在央求般的对着潘耀辉说道。
“哎呦,我的萍儿也要学三字经读诗呀,这……但是……可是六叔公是不收你的呀,你是进不了祠堂的私塾呀。”潘耀辉既惊讶又支吾地在答道。
“为什么呀?老公哥哥和他们都可以去祠堂学三字经读诗,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呢?我也想学呀,我也想跟他们一起去学呀。”曾淑萍反问道。
“因为你是女孩呀,因为你是女人呀,因为六叔公是不收女人的呀。你看,比你大的陈慧芳和杨翠桃她们也跟你一样,六叔公也是不收的呀,她们也是没有去祠堂学习的呀。”潘耀辉说道。
“可是……爸,我想去呀?”曾淑萍嘟起了嘴了。
“嗯,你去不了,不行啊。那个……你……你就学《月光光》好不好?爸爸以前教你的《月光光》还记得不?你念一下《月光光》给爸爸听,好不好?”潘耀辉说道。
“记得,我倒过来都会背,也会唱。唉!为什么就老不让我去祠堂读书呢?……也好,我就唱《月光光》吧。喂,老公哥哥,我们一起唱《月光光》好不好?”曾淑萍说道。
“嗯,好,我们一起唱,妈,你也一起唱。”潘志鸿说道。
“好,我们一家人都唱,爸爸也一起唱吧。”何小红说道。
于是乎,潘耀辉、何小红、潘志鸿和曾淑萍四个人便一起在吟唱起了客家童谣《月光光》来了:
“月光光,山亮亮。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吂打花,先生喊涯摘苦瓜。苦瓜吂打籽,先生喊涯捉拐子。拐子走入窿,先生喊涯捉虾公。虾公跌落塘,先生喊涯捉大鲤王。大鲤王,捉唔到,先生喊涯捞大月光。大月光,就在塘中央,捞到涯泪汪汪。泪汪汪,转头就撞到海龙王。海龙王,好大方,送涯一张大龙床。大龙床,四方方,奔涯一觉睡到大天光!”(注:吂即未;打花、打籽即开花结籽,成熟的意思;喊即叫、让;涯即我;拐子即青蛙;奔即给。)
唱着唱着,那旁边的陈慧芳和杨翠桃等人便也在跟着一起唱了。
唱完后,左边的潘志光却突然在说道:“我们家还有一首《月光光》呢,我们也唱给你们听吧。”
于是乎,潘志光和陈慧芳便在唱了起来:
“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割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门前一口塘,打条鲤鱼八尺长,大头拿来熬汤食,尾巴拿来入学堂。入个学堂四方方,搬条凳子读文章,文章读哩几多本?三十零二本。一本丢落塘,一本丢落井,井里起银杆,银杆好架桥,桥上好食饭,桥下好洗碗,一洗洗到乌舌嫲,拿奔阿婆养鸡嫲。”(注:乌舌嫲即油嘴滑舌、爱耍贫嘴之人;奔即给;鸡嫲即老母鸡。)
当潘志光和陈慧芳刚唱完时,那右边的潘志强、潘志豪和杨翠桃也在说道:“我们家也有一首《月光光》,我们也要唱。”
于是乎,这一家人又在吟唱了起来:
“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门前一口塘,养个鲤鱼八尺长,放条鲤嫲肚里做学堂,做个学堂四四方,个个赖子读文章,读得文章马又走,赶得马来天又光。”(注:赖子即儿子。)
忽然,那曾淑萍便在大声地问道:“爸,陈慧芳和杨翠桃她们后面的月光跟我们前面的月光不一样耶!芳姐和桃姐呀,你们的月光怎么会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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