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的是,在第二天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那王细花却背着两个大布袋匆匆地来到了潘家了。
王细花的神情显得了十分的沉重,脸上毫无笑容,她一进到屋里后,也不客套,便打开了大布袋,只见布袋里装满了被当地人叫做“米橙”的食品,约有三、四十斤。
这“米橙”呀也被当地人叫做“米角”,又被叫做“黄饭角”,它是当地特有的一种食物,是把粘米炒熟膨胀后(当地人把它叫做蒲米),趁热拌以红糖或者是麦芽糖的糖浆,稍加力碾压平整,待其冷却后,再把它分切成长方形或者是菱形,制成后的成品长约三、五厘米,宽和厚也约为三、二厘米,它是一种米制的甜品食物。这种呈硬状的食品,易于捎带又撑肚耐饿,而且放置个一、二个月那都不会变质,是当地出远门的人经常捎带的备食食品。
此时,潘志鸿和曾淑萍在见了王细花后都显得了异常的高兴,两个小孩的两双眼睛更是在贪婪地盯着这“米橙”,两个小家伙几乎都是在流口水了。
于是,王细花便赶忙拿了几块递给了可怜的潘志鸿和曾淑萍吃,这两个小孩便狼吞虎咽般的吃了起来,嘴里便发出了“咯咯咯……”的咬嚼的声音。
何小红见状,她顿时便感激得不得了、满眼都流出了感激的泪水了,潘耀辉的眼眶也是湿湿的。
王细花说:昨天自何小红走后,她便不理曾招宝的态度,自己昨晚在家请了大嫂陈四英过来帮忙,便在昨夜连夜赶制了这些“米橙”,而今天等了大半天却不见何小红带萍儿到家里来,所以就送过来了。
潘耀辉和何小红听后便对王细花那真是感激不尽和在千恩万谢了。
王细花又说:她只能为女儿、为潘家准备这些食品了,她要潘耀辉和何小红理解她,另外,她又请何小红在晚上转送几斤“米橙”给王丽珍,她说她就不去见王丽珍了,这就算是给闺密的一点点的帮助和心意了。
王细花说完后,她便把正在吃着“米橙”的曾淑萍搂进了怀里,然后,她左亲一个、右亲一个、亲了额头又亲脸,王细花又是跟从前一样,她带着满脸的疼爱和无奈的神情、也带着满腹的心酸和心疼在爱惜曾淑萍。
那曾淑萍便在甜甜地叫着“婶婶”,她一边吃着一边也在帮王细花抹泪水……
其实,那才6岁的曾淑萍,她哪里知道人世间的人情世故和长辈们的艰难呢?她只是天真地在看着和摸着王细花、在天真无知地看着自己的亲妈。
唉!这对又即将要离别的亲生母女就这样的在流露着离别前的无奈的感情。
随即,王细花便在叮嘱着曾淑萍,要她在逃荒路上听爸爸妈妈的话,不能乱走乱跑……
王细花又嘱托潘耀辉和何小红一定要带好、照顾好曾淑萍和潘志鸿……
此时,小孩们在唯唯诺诺、在点头称是,而大人们则在互相鼓励和在互相安慰着。
慢慢地,天暗下来了,那王细花便只得匆匆地作别了。
临别时,王细花又从内衣袋里掏出了七、八块银元,这是她的私房钱,她便把钱硬塞到了何小红的衣袋里。
那何小红在推辞,她死活都不肯收下,但始终,何小红客套不过王细花,因而,何小红便收下了。
这样,那何小红便更是激动得呀热泪盈眶、感激涕零了。
潘耀辉和何小红把王细花送出了村口,之后,在朦胧的黄昏中,王细花带着极其沉重的心情,脸上又流着既无奈又心酸的泪水,她便头也不敢回地就渐渐地离去了……
唉!这王细花呀就是可怜!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永远就只会流泪、内心就只会在肝肠寸断。
至晚上,何小红便拿着“米橙”到王丽珍的家里,她把王细花的情况告诉了王丽珍,其两个女人便又在感叹不已的聊了很多关于曾家的话,这就不再细说了。
在第二天的上午,潘耀辉和何小红便匆匆忙忙地忍痛把家里的那头老母羊给宰杀了,因为,这是家里唯一的可以吃的食物了,而且逃荒也无法带上活生生的羊了。
在宰羊时,何小红便支开了潘志鸿和曾淑萍,以免两个小孩伤心难过,毕竟这头老母羊已经陪伴了家人好多年了,也卖过它生的很多只小羊羔了。
羊身上所有能吃的东西可都不能浪费呀!于是,羊身上的任何东西都被留了起来。
在杀完后,何小红便把羊血、羊肠、羊胃等羊内脏和羊肉部分的分给了潘耀文家和潘耀华家。
在大灾大难面前,这也许就是叫做互相帮助、同舟共济和共度难关吧?
在当天,其三家人便节省着只吃了羊杂和羊血,而把羊肉切成小块煮熟、又用盐腌制,以备带在逃荒路上食用。
又在第二天早上,便是该出发上路的时刻了。
按长老的安排,逃荒的村里人要先到祠堂前的禾坪上集合后再动身出发。
潘耀辉于家里在做着最后的收拾,他往担子里放上了凿、斧、锯、刨、锤、角尺和墨斗等等的木匠工具,又放上了干粮和家人的衣服等等,在一切收拾妥当后,他便锁上了房门、再挑上担,然后,他与何小红便拖男带女的来到了祠堂前。
在另一边,潘耀文也在往自己的担子里放上了风箱和几斤生铁等补锅补煲以及磨菜刀磨剪刀的工具,潘耀华也挑上了杂货担,其两家人也在一切都收拾妥当后都拖男带女的来到了祠堂前。
其实,所有逃荒的人除了带上简单的生活用品外,他们都还带上了原来各自谋生的工具和手艺,这也许就是客家先人遗传下来的传统吧?千百年来,客家人能随遇而安、能随处落地生根和生存发展,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具有顽强和坚韧的生存技艺,都具有随遇而安的生存性格,所以,此时的潘家村的逃荒人倒也是显得了从容和淡定,正所谓是:有一技傍身就不惧怕去走天下。
当潘耀辉、潘耀文和潘耀华三家人来到了祠堂前的禾坪上时,便见这里的人群已是熙熙攘攘了。
这潘家村全村有200多个人,而这次要逃荒的人数就有将近100个人了,约占到了一半,逃荒队伍是由六叔公潘广荣和老耕叔潘广耕带队。
此时,两位长老在祠堂里燃香,在举行禀告祖宗的仪式,以祈求祖先保佑潘家子孙此次逃荒能顺利平安,在礼毕之后,其两人又走出祠堂来,在简单地对大家宣布了行程计划和行动纪律,在叮嘱大家要注意的事项,并希望大家同舟共济、共同进退、共度难关,特别的是在叮嘱大家要照顾好老幼妇孺,等等等等,六叔公潘广荣和老耕叔潘广耕可谓是言简意赅、语重心长,其话里那是既充满着希望、又充满着忧虑。
接着,众人便拖男带女地走上了逃荒之路了。
在队伍出村时,未逃荒的宗亲们都纷纷地出来相送,人人都眼含泪花,逃荒的人则更是边走边回头、三步又两回头,大家恋恋不舍、都带着无奈,众人泪眼涟涟、凄凄惨惨、悲悲戚戚,真是风萧萧兮路迢迢呀,众人难于预测前路有几许的艰辛、不测和渺茫……
其时场面的悲凄真是难于言状。
逃荒队伍上路后,抽调了几个青壮年分别陪老耕叔在前带路及陪六叔公在后面殿后,而老幼妇孺们在各家家长的照顾下则走在了队伍的中间,这近百个人便像一群蚂蚁一样爬行在了逃荒路上了。
在路上,老幼妇孺们拖拖沓沓,且行且走,昼行夜伏,风餐露宿,大家一边走一边随处采摘野菜,只以野菜、或以干粮充饥,这样,他们每天也就只是走了十几、二十里的路程。
在逃荒的队伍里,有6岁的曾淑萍、9岁的潘志鸿、11岁的潘志光、8岁的陈慧芳、11岁的潘志强、11岁的杨翠桃,还有其他的八、九个小孩,其中曾淑萍的年龄算是最小。
刚上路时,这些大大小小的小孩们还蹦蹦跳跳,在拉手搭肩地走在队伍中,小孩们的心中都充满着新鲜好奇感。然而,在一天之后,小孩们则个个都不吭声了,个个则都变成了被赶的鸭子一样了,便在被动的跟着走了。在三天以后,则个个都愁眉苦脸、无精打采了,小孩们便只在勉勉强强地跟着走了。
好在,小孩们似乎都懂父母的意图和生存的艰难,因而,他们便都不敢唉声叹气、更不会哭闹掉队、都在懂事般的跟着大人坚持着走下去。
曾淑萍确实是太小了,潘耀辉和何小红便只得轮流背着曾淑萍走,因而,曾淑萍便是时而自己走、时而是趴在潘耀辉和何小红的背上被背着走,而其他的小孩们也是在大人们的照顾下,在很艰难地向前走着。
艰难啊!在炎炎烈日下的逃荒队伍,要翻过莲花山脉走向江西赣南,他们走的几乎都是山间的古驿道,古驿道或崎岖不平、或山高林密,更还常遇野兽蛇虫鼠蚁出没的骚扰,所幸的是,队伍中还得益于有像潘耀文和潘耀华这些走惯江湖的有经验的人的带路,更还得益于有捕蛇佬老耕叔来壮胆及稳定军心。
就这样,众人在忍饥挨饿下,在风吹日晒下,心中带着一点希望,心中带着对江西的一点期盼,这在鼓励着大家克服重重的困难,在激励着大家勇敢地往前走下去。
走着走着,有人被晒破头皮了,有人的脚板被磨出水泡了,大家也越来越累了,因而,队伍移动的速度也就越来越慢了,队伍每天走过的路程也就越来越少了。
好在队伍中的长辈们都传承有客家人的传统,那就是他们都略懂一些中医和使用一些青草药的知识,因而,一路上总能采摘、煲煮一些防暑防病的青草水给大家喝,这样,才使队伍中不会有人生病。
大约在走了10多天之后,队伍便要翻越莲花大山了。
在这天的中午,队伍便来到了一个叫做风门坳的地方,它是莲花山脉东西的分水岭、山高一千多米,风门坳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几十里几乎都见不到人影,它山高林密、瘴气沉沉,可谓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古道关隘。
时值中午两点时分,在经过了这10多天的行走后,干粮吃空了,潘耀辉所带的羊肉和“米橙”也早就分给大家吃光了,而在此时,多数人所带的水也喝光了,因而,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人们那是极度的饥饿、那是极度的饥渴、那是极度的劳累、那是极度的疲乏和困倦。
此时,数只老鹰在山坳的上空盘旋着,一群乌鸦也在山路旁的树顶上啼叫着、窥探着,山坳里瘴气飘拂、沉闷而幽静,逃荒的潘家村人则个个步履沉重、面无表情、垂头丧气,谁也没有吱声,只十个、八个成群,三、五个成行的带着倦容在前后紧跟着艰难地过坳。
忽然,队伍中的垂头丧气的潘志强在踉跄了一下后便栽倒在了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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