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子夜的心里很乱。听闻裴琳与方家人遭遇的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却一个也没有及时捉住。他想问出什么,想确认什么,都无从问起。
万子夜执筷胡乱拨着碗里的米粒,一时间思绪万千。
“风儿!风儿,快起来!”仿佛又回到那个时刻,好梦醒来,余温尚存,母亲苏袖一张焦急狰狞的脸为本该属于孩童的美梦划上终止符号。
十年里,他时常梦回那个家破人亡的长夜。那一夜,是怎么样的夜风吹进他的思绪,他在睡前想了什么,同母亲讲了什么,这些无关紧要的记忆都无可追寻,只记得母亲从来没有那么粗暴地摇醒了他。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起身,话语中还带着小孩子撒娇式的鼻音:“怎么了,娘。”
母亲将他捞在怀里,裹挟着他飞奔的那一路,他的肋骨被硌得生疼。平日里熟悉的庭院与长廊感受不到尽头,惨叫、呼喊,隔着诡异的雾气仿佛在遥远的彼端,却又不可思议地近在耳畔。
母亲的剑身滴滴嗒嗒地落下深色的液体,缠绕着草药的苦味和腥臭气息,余光里的夜色也变成一片阴惨惨的暗红。无足的怪兽吐出的信子也是阴惨惨的,怪兽们猛地张开獠牙,离弦之箭一般地穿透他未谙世事的双眼。
他一度怀疑自己陷入了噩梦之中,但这超出了孩童对恐惧的想象。
“娘......”他闭起眼睛哀声喊道:“爹呢?”
母亲将他扶正在最好的快马上,郑重地将一枚玉符塞进他的怀中。母亲深深地看着他幼小的未经风雨的脸庞,脸上满是他看不懂的情绪:“你爹死了!你得活着,好好活着。去裴家庄找到裴琅!风儿.......”
他竟想不起母亲最后说了些什么,嘱咐了些什么,或者母亲什么也没有说,只最后无限不舍、无限温柔地呼唤了他的姓名,这声呼唤却也破碎在脑海中,突然意识到的离别与其带来的恐慌使他的泪水将一切都淹没了。
为他轻柔地拂去泪水,母亲再也不犹豫,清叱一声,猛地一拉缰绳。那马似知危急,长啸一声,便奔出后门。
万子夜紧紧地搂住马脖子,攥紧了缰绳,艰难地回头看去,母亲的红衣渐渐地溶在惨红的夜里。方家庄园成了一个被时间与空间甩在身后的小小红点儿,万子夜无数次循着记忆想要回到那里,却总是走不到来路的起点之处。
裴琅不建议他去往方家的遗址,总是劝说他珍惜当下,不要为自己徒增伤痛。万子夜确实也没有再回去过,却不是因为听从了裴琅的教诲。他在等,等一个时机,等到能够抓住蛛丝马迹,等到那晚的因果都有迹可循。
然后呢?万子夜总是问自己。
当然是报仇,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也总是这样回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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