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后,路同舟就道了再见。
联系路同舟讲的前后文,不难猜出手表是谁拿走的,那是代汝送的手表,她都没舍得戴。
心痛归心痛,但眼下路同舟的人身安全更重要,她父母的艺术基因没遗传给她,冷漠的基因也没遗传,抓起手机回拨了过去。
关机。
她倒也关机了。
双手托着额头发了会呆,听刚才路同舟的语气,听上去,只是听上去,还行。
手机屏幕上跳跃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她接起来“喂”了一声。
对方问道:“你是路同舟的女儿路璐吗?”
“我是。”
“你母亲跟我们借了钱,我们三番五次地找她要,她都不肯还,你说怎么办?是我们去把她的店砸了变卖,还是去你们律所找你要?”
“你们先要搞清楚,非法催债是要判刑的,非法扣押、拘禁债务人,抢债务人财务,暴力对待债务人,情节严重的,按刑法的规定分别会定不同的罪名,刑罚重则死刑。”
“行了,行了,别显摆你是做律师的,你的底细我们一清二楚,这两天还多了一个男朋友是吧,看他开的车,经济实力还可以嘛,把他的车卖了,债能还一半了。”
“你们想干什么?”路璐的血液凝固了。
“我们什么都不想干,我们只想要钱,欠了钱不还,也违法吧,路律师?”
“你们要的利息远远高于合法利息,按照法律规定,你们双方约定的利率超过你们的借款合同成立时一年期贷款市场报价利率四倍的,我母亲可以不用支付。”
“别说那些没用的,我给你母亲的利息是低的了,她是熟人介绍的,我们都没跟她提利滚利,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的市场。”
路璐心里想着“别说这些没用的”,嘴上道:“你们要怎么还?一次性还清我没这么多钱。”
“明天晚上,最迟后天,再多给你一天时间,连本带息,我们要先拿到一百万!到时再看不到钱,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的利息是多少?”
“就先按你说的利息付!一年的合同上个月已经到期了,我给你打个折好吧,这个月的利息就不要了好吧,还请路律师抓点紧。”
路璐在心里嗤之以鼻“我还要谢谢你了”,不过催债的思路清晰,也算“彬彬有礼”,至少他们目前展示的套路合理合法,无懈可击。
无数个一百万在她眼前飘,每个一百万后面都打着一个问号,像幽灵似的在“公屏”上飘来飘去。
全部的问题都指向一个确定的唯一的答案:把奶奶的房子卖了。
那这个城市还是她的家乡吗,她坐在堆积如山的卷宗后面静默了一会,起身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后继续工作。
幽灵再飘出来,工作不下去时,望向窗外,阳光灿烂,万物璀璨,谈笑风生的姑娘们从马路上经过,手捧着奶茶,裙摆飞扬,这个世界不会因任何人心底的缺失而黯淡半分。
她对着杂乱的桌面拍了张照,发到了朋友圈,配文:世界真美好。
也许别人会猜她是在感慨工作的美好。
那就让别人这么猜吧,这条朋友圈是发给自己看的,到了三十开外的年纪,表达情绪的方式隐晦而沉稳,少有了歇斯底里,更多的是悲痛欲绝。
发完后不到一秒,付甜甜给她点了个赞。
路璐笑了笑,从窗户望出去,楼下的绿化带里种的是矾根、满天星、康乃馨、三色堇、银叶菊,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如今江南的绿化带、景观带里的植物都很“洋气”, 栀子花几乎只能在公园里见到了。
路璐记得小时候,奶奶在世时,小区里的绿化还不是统一规划的,没有人专门去打理,可到了春夏会开出许多的花来,奶奶说有的是别人不要的花草,有的是风捎来的种子。
其中有一棵长成小树般的栀子树,每到栀子花盛开的季节,大家都喜欢摘几朵摆在家中盛了水的盆里,戴在头上,别在衣服上。路璐也会去摘,每次来奶奶家都去摘,放在床头边上,在奶奶遥远的故事中进入甜甜的梦乡。
也许是从一粒种子长起的,奶奶总是笑眯眯地说。
她心烦意乱地翻了翻朋友圈,无意中看到李雪玲发的内容,也是一张图片和一句话。
图片经过做旧的特效处理,图中是瓷盆中摆了几朵栀子花,背景像是在公司,李雪玲轻描淡写道:不过两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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