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不休息会,在工作吗?”
路璐无法,也不想跟他说她和路同舟在做的事,撒谎道:“是啊。”
“这么辛苦的,周末还工作。”
他这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居然知道今天是周末,他居然还知道跟她说辛苦,他体会过真正的辛苦么,他的销声匿迹,让她的内心承受了多大的辛苦,精神上受到了多大的摧残,他知不知道。
她鼓起勇气想问问他现在住在哪,他却先开口道:“拿铁就这么好喝啊,百喝不腻的。”
“遗传你的好基因啊,喜欢的就一直恋恋不忘。”
她的勇气大到始料未及,在惴惴不安的,想和他多说上几句话,多听会他的声音的本能下,竟冒出来一句刺耳的话,是压抑过久的爆发。都说父爱是复杂的,他给的父爱,呵,的确够复杂的。
而虞桑梓说的是:“我的基因拖了你的后腿,你像你妈妈就好了。”
“像我妈好吗?中年离婚?还带着个女儿?”
冗长的沉默,他吝啬到连一个虚伪的“对不起”也不愿讲。
在虞桑梓的观念中,“对不起”在任何时候都是虚伪的,将他的身体扣在路同舟身边,任他脱缰野马般的灵魂浪迹天涯,就是对得起她么。一个人的心是极难控制的,把一个人的心死死地控制住,那这人等于死了,人活在世上,从一出生开始,他就会对不起很多人,辜负许多的情感,这是注定的,没法改变的,人唯一可以对得起的,是自己的心。
随心了,就一定快活么,不是的,他随心了,但他也痛苦、自责、难受、崩溃,然后在他深爱的女人的怀抱里一点点自愈,再受伤,再自愈,时复一时,日复一日,人生就这么扭麻花似的过去了。
这是虞桑梓的真实想法,而他没跟任何人讲过,他是一个寡言,和世界和平相处的,甚至看上去有些怯懦的男人。他明白这个世界不懂他,他对能有人懂他这件事早就不抱希望了,没人懂,那就自己懂自己,这么做的后果是别人难以理解他,甚至是永远不理解。
他那边似下起雨了,巨大的噼里啪啦,是雨水打在油布棚上的那种感觉,似有人在叫他,隐隐听着叫的是“老虞”,可声音是沙哑的,听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在叫,路璐认为那就是一个女人。
“你现在在哪呢!”她吼道,是叫他的,疑似是女人的声音激怒了她。
“我住在西华,一直都住在这。”虞桑梓的声调平稳。
路璐使劲咽了几口口水,把冲动的情绪咽了下去,泛上来的竟有些微甜,原来他真的还在江南,真的住在西华,离她这么近呢,仿佛他从来没从家里出走过一样。
那天偷听陈伯和母亲的谈话,他们的话她始终半信半疑,只有虞桑梓亲口说出来,她才相信。不管路璐承不承认,在她的心灵深处,虞桑梓,还是那个不会为她出风头,但会给予她慰藉来抵挡这个世界上风风雨雨的父亲。
“你和她还有个女儿?”她索性一次问尽了。
“嗯,和你同岁。”
“你很爱她吧?”
“我......”虞桑梓顿住了,然后道:“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不难受,但不管怎么说,你都不会开心的吧,可我想你能开心。”
他不是情商低,他是把世事看透了。
“我给你的卡上打了一笔钱,我早存好了给你做嫁妆的,别告诉你妈,你妈什么都好,就是......”他又顿住了,离婚后即把前妻批判的一无是处的,他不是这样的男人。他也不是一个女儿有了男朋友就问东问西,问长问短的父亲,只是提早给了一句与众不同的新婚贺词:“爸爸希望你能幸福,去过你想要的生活,追求你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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