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生公寓,校园电台播放着“历史上的今天”。张思稳穿过电动栅栏门,去吃午饭,刚迈上食堂门口的台阶,手机响了。是对面宿舍黄晓皮拨来的,上周踢球脚扭了,黄晓皮一而再再而三地托他免费带午餐,这已是第五次了。
“叫外卖吧,一个电话就搞定了。”
“外卖不放心,还是食堂好,上周叫过一次拉了一天肚子。”黄晓皮说。
“不好意思,我今天准备在后街的餐馆吃。话说你那脚还没好啊?”
“那也顺便打个包,什么菜都行,这次不白带。”
“好吧。”张思稳手拎金磊的书包,挂掉电话。他面软,人家死乞白赖,婉言拒绝他却做不到。他窝火,因为大家把他当烂好人了。曾经一度大家都把他看做一个干练的人,说他吾辈楷模,能者多劳。然这些鸡毛蒜皮……他连助人为乐的感觉也没有,反而落下个“好说话”的美名,他才不干呢。
食堂人声鼎沸。
一个烫了卷发、神似尤俪的姑娘端着饭走过来,张思稳两次都让错了路。他扫视一眼,踟蹰不前了。最近半月他的牌运大跌眼镜,他把心一横,转身真上后街去了。其实他比谁都清楚,打牌,不论输赢总会刺激消费。近来一段时候,他的生活费急剧上涨,动辄请客,反而落下口实。“吃饭时笑嘻嘻的,回头就说我爱装阔,什么玩意儿。”张思稳一边感叹着,来到后街。室友黎剑和韩宇刚坐在一家湘菜馆紧里头的餐桌上,商量着点菜,两位室友连忙叫住他。菜上完了,张思稳顾自查话费,单挑糖醋排骨吃,他有咽炎,不适合吃辣。韩宇很快注意到这点,隐隐一笑,去上洗手间了。
“单我已经买了。”韩宇回来时第一句话说。
“为什么啊,不是说好的拼桌吗,怎么能让你买呢。”张思稳把剩菜打包,挠挠头,他有些不好意思了。倒不是由于大家都知道他输了,主要是韩宇最近打零工手上宽裕了,而张思稳在染上赌习后,此前曾公开嘲讽出卖廉价劳力的行为。韩宇怼他:没有本事的人还是安分点。
张思稳出生在魔术世家;韩宇在城乡结合部长大。刚上大学,两人走得近,一块发过传单、做过家教。他们曾佯装斗殴,互相揪住对方的头发扭打着出门拔腿就跑,逃过两家菜馆的单,那时候手头该有多拮据。
他们关系很铁,却始终无法交心。韩宇性情孤僻,张思稳帮他揽过活,可韩宇排斥亲密感,生活中是个独行侠。他几乎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一旦关系走近,他就会拘谨,有压力,然后开始疏远人家。近来张思稳发现,韩宇总是避免和自己单独相处,要不就会神经质地装模作样,忙里忙外,躲避目光接触。他早就看出,室友是个嫉恨心强的人。“他明明不吃辣,听说我铩羽而归,囊中羞涩,讥讽我,才存心点贵菜,买了单。”张思稳半倚在床头看书时,心里在想。但是,当他看到韩宇那副女性化的细长脖颈,想起他平素一惊一咋的,说话不招人待见,这会儿看着他那浑然不知、打着呼噜的睡相,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韩宇有点可怜。近来他对这位室友常常抱着轻蔑且宽容的态度。
昨晚在外边玩到很晚,因为打牌遭遇滑铁卢,张思稳彻夜未眠。此时,眼皮打架,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令人生厌的虚脱感伴随着困意袭来。他把手机充电,倒头就睡了。从梦魇中睡醒,心慌气短,后背汗湿了。他觉得越睡越乏,也不知几点了,就打起精神坐起来。房门半敞着,连窗户也洞开着。他模糊地记起有人来过。对门房间里有动静,于是他明白是黄晓皮接过水又走了。从凉台涌进一股冷嗦嗦的穿堂风,室友们都去上课了,瞬时他的心里掠过一丝焦灼。
他匆匆洗了脸,接了水喝,洗了衣服。照镜子时他回味着每次说话尤俪的语调和眼神,这些无形的言语都蕴含着某种热情。他们头一回聊天,他就要到寝室的座机号码。他记起中午从湘菜馆出来,正想着尤俪身在何处,只见她和两位女生齐头并进,隔很远冲他微笑着挥手。“可我真木讷,干嘛只是笑笑呢。”他一边照着饱满的天庭,把头发梳成小背头,敷上啫喱水。每次在镜子里他看到自己的耳垂,就会深信,自己是个有福气的人。“喏,就是手气背,”他想起昨晚的牌局,有几把都给截胡,“但他们牌技真逊,我完全有机会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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