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出一身汗的徐安忍,听着渐渐有些起势的鸡鸣声,缓缓收了拳架子,随手一抹脑袋上热气腾腾的汗水,继而迈开腿跨出院门。
少年撒开腿地穿街过巷,小跑着向镇子东边赶去。
惊蝉巷坐落在小镇西南边的角落上,而在小镇的最东边,可不仅仅存了个让徐安忍挣一份营生的小酒肆,还有个专门负责镇子的进出巡查和宵禁后打更的巡视驿站。
徐安忍以前听老一辈的人讲起过,说这巡视驿站搁好些年以前,也算是个肥的流油的美差事。
那时候的小镇,来往的陶瓷商贩络绎不绝,自然是需要打点关口的:所谓的使点金银细软通通关系,求个方便也就成了家常便饭。所以那会的巡视差人可是所有人挤破了脑袋也想要混上的肥差。
不过要是照镇子里如今的惨淡光景,吃着巡视这碗饭的差人能勉强养活自己也就算是不错了。
自那之后,这件差事也就成了若有若无的存在了,除了大半夜的能听到敲锣报钟的恼人睡眠,其他的就跟没存在过一样。
徐安忍杂役的酒肆,有一座温酒的柜台迎着正大门。长久伴着柜台的徐安忍对驿站的盈亏看的是一清二楚。
在这其中,徐安忍看上的可不是巡查和报时的活,那是铁定了养不活自个儿的,更别提能有个积蓄存着余着,在徐安忍心中占有一定分量的反倒是曾经那份锦上添花的送信彩头。
如今负责小镇巡逻和报时的差人是林端阳的师傅,平日里也会收取和转交一些从外头寄回来的家书。
小镇走出去的人多,那些外出的青壮汉子大多已是在外头落了跟发了芽的。
人呢都是这样,出去的时间越久愈发是念家,虽是平日的书信往来不多,但是这种节日里的书信那可都是一箩筐一箩筐的送。
凭借着林端阳这层关系以及门对门得混了个眼熟的缘故,徐安忍从看门人手里接下这趟活计倒也没费什么口舌,少走了些弯路。
对于徐安忍来说,这每十封信件一文钱的酬劳倒也算得上优渥,只是这酬劳要和看门人三七开,徐安忍只能吃到三份。
虽是这般亏到姥姥家了,可徐安忍还是咬着牙接下来了。
送信的时间段不能太迟,徐安忍和看门人都商量过了,从上元节之后开始送信,有不忙活的时候就送。
说起来小镇上这种日子里还有工夫送信的大抵也就只有徐安忍和看门人了吧。
一路上小跑不停歇的徐安忍,
绕过一条街,吴先生的学塾便是坐落在了罗泪江江畔,破旧了些,仅是比起惊蝉巷瓷碗街的茅屋院落好上一些。
已是上元节后,学生们虽然已经到了归塾的时候,只是徐安忍起的实在是太早了,早的该是连学生都未到上堂的时候,因此眼前的学塾仍旧是清清冷冷的摸样。
私塾历来是没有寒暑的说法的,一整年下来也就只有清明和端午各休一日。历年腊月初十前后放年假,至次年正月十五开馆,所以素有“先生不吃十二月的饭”的谚语。
不过若是东家富裕,出手又大方,吴先生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些的,但这方小镇的惨淡光景,以至于少年从来不明白为何先生要来了此地坐塾?
小镇的贫,吴先生是亲眼见识过的。
早在腊月初七初八那会吴先生便叮嘱了学生们,若是家中有爹娘要来私塾送些油盐米菜的,与他们说先生不在即可。
虽是如此说,却是物极必反,倒是连些家底很是单薄的乡亲,都托着娃娃带了些吃食在初九来私塾时一并带上。
初九那一天,徐安忍也来了。
其实每年徐安忍都来,早在吴先生当了徐安忍的荐头之前也来,那会来的很是频繁。
可是自从被先生存了荐头去了酒肆后,徐安忍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才能抽出身来看看吴先生,这一来倒也是有小半年未没见着吴先生了。
那天的徐安忍带了些从掌柜的那里买的糕点和一壶盯着店小二倒的酒,掌柜的没收他钱,先生也只收了学生的吃食。
徐安忍的糕点是先生看着徐安忍吃的,徐安忍的酒是徐安忍看着先生喝的。
“求冬去早,无意迎春”是徐安忍记得先生喝醉酒后说的,那一次徐安忍才发现先生也会脸红,先生原来也会喝醉酒。
慢慢回忆着,徐安忍不由得缓了步子,直到停下了脚步。
徐安忍还记得小的时候常偷偷跑去学堂里蹭蒙学,虽是没有正儿八经交过脩金拜过先生,但徐安忍时不时趁着吴先生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藏半块糕点到先生的教桌上也算是予过膳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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